苏允白睡得不沉。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鞋子后跟蹭在地毯上的声音,唰、唰、唰,稳而低沉,一下又一下的,透着一种很别致的从容。
这个脚步声……霍启年?
苏允白睁开眼睛,侧过头。
头顶水晶吊灯的光并不明亮,但对于刚醒来的苏允白来说依然太过刺眼。她下意识微微眯起眼,将手半盖在眼睛上。
这时候,她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苏允白顾不上过分刺眼的灯光,抬眼看去。
霍启年正靠坐在苏允白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一只手闲闲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一边靠着扶手,一边曲起半撑着脸,食指还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副闲适的模样。
他的视线并没有一个特定的聚焦点,只是随意地散在空气中,懒洋洋的,很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大概天生契合这种万物不入眼的气质,漫不经心的模样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
就比如现在,他的一双桃花眼溶了头顶的水晶灯光,越发显得黝黑深邃,像是溶了星光似的。再加上他俊朗的眉骨,挺拔的鼻梁……
灯下神游的人,不仅没有因此显得平易近人,反倒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苏允白静静看了半晌。
神游的霍启年似乎注意到她醒来了,眼睛一转,正对上苏允白的视线。
他挑了下眉,嘴角很自然上扬,带出了那种苏允白看惯了的笑,连声音里似乎都含着轻快:“醒了?累了怎么不回房睡?”
苏允白垂下眼,坐起身,从茶几底下拿起笔记本电脑放到一旁,解释道:“还不到睡觉的时候。而且本来是想着看点东西的,没想到睡着了。”
霍启年若有所指,又似乎只是开玩笑:“苏老师也有犯困的时候?”
苏允白不答,反问道:“你今天比较不忙吗?”
她刚才碰到了电脑,顺便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晚上八点多,平常这个时候,霍启年哪能见着人?
霍启年直起身,整个人往前倾了倾,“还行吧,工作上的事,哪有忙完的时候。”
他说着,将茶几上的纸袋往前推,“正好路过,顺手买了点糕点,看看喜不喜欢?”
苏允白这才看到茶几上的东西,微讶。
她认得这个包装。
这么巧?她最近经常光顾这家店。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顿。
哪有这么巧的事?恐怕就是特地买的。
苏允白不由啼笑皆非。
她最近的确经常照顾这家店的生意。可问题是,她并不是给自己买的。
霍启年的手下在搜集有关她的喜好时,大概只搜了个开头,没追踪到结果。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苏允白都有点习惯了,这会儿甚至能装出点惊喜的样子,“是他们家的啊。”
她拆开油皮纸,拿了一块小巧的绿豆糕,小口尝了起来。
霍启年的眼神扫过瓷白茶几上那一簇油皮纸包着的绿色糕点,重点在糕点周围的碎屑上扫了一眼,又立刻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他不太喜欢这种会碎得到处是的东西,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霍启年站起身来,走向中岛台,很快带着一杯酒和两个酒杯过来了。
他开了瓶塞,对苏允白晃了晃手中的酒,笑着邀请道:“喝点?很低的度数。”
苏允白没来得及反驳,霍启年手中的酒瓶身已经微微倾倒。
滂地一声轻响,暗红色的酒液砸在水晶酒杯杯底,又在漂亮的酒杯里越积越高。
水晶吊灯灯光柔和,透过酒杯和酒,在茶几上折射开一道道浅浅晕动的波纹。苏允白看着这些波纹渐渐稳定,这才抬起头来看霍启年。
夜晚,酒,及时回家并似乎对跟她拉家常非常有兴趣的霍启年……
有那么一瞬间,苏允白觉得自己可能没睡醒,还在梦中。
但都是成年人了,她还不至于自欺欺人。
赶在霍启年的酒杯将将要碰上她的之前,苏允白伸出手罩住杯口,叹道:“启年,你如果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霍启年动作一顿,又很自然地将酒杯收了回去,抿了一口。
他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姑姑想请我们吃个饭。你看呢?”
苏允白闻言,脸色落了下去,眼神慢慢冰冷起来。
霍启年看得眉头微挑,但还是继续道:“姑姑这个人你也知道,强势惯了,脾气又比较急。之前的事,她应该认识到自己错了。她想请咱们吃饭,也有赔礼道歉的意思……”
苏允白不等他说完,问道:“启年,你知道那天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她看着霍启年,神色很严肃,甚至有几分紧绷。
霍启年微微眯了下眼睛。
大概近一个月以前,苏允白和霍启年的姑姑霍曼英起了冲突,两人至今没有和解。
霍启年其实不太清楚那天他姑姑霍曼英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让一贯不跟人为难的苏允白发了那么大脾气,到现在都没有气消。
虽然不知道具体经过,但霍启年意识到,这是一次很好的试探的机会——
他道:“姑姑跟我表示过后悔,但她没跟我说太多当时的细节,我只大概知道,好像是跟……‘催生’有关的事?”
苏允白面色更紧绷了,眼里甚至透出寒光,还有几分藏得很好的悲怆。
她一直就知道霍曼英看不惯她,可她总想着霍曼英到底是长辈,又一直以霍家女主人的身份活跃在A市商圈,代表霍家对外交际……也算劳苦功高,于是总对她持了几分尊重。
可没想到,有些人从骨子里就不知道“尊重”二字怎么写。
霍曼英根本就不配!
苏允白想起霍曼英,又气又恨,心情一时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