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见王妃不在,顿生气闷,却不出言问。
太子扫了晋王一眼,笑向太子妃道:“晋王妃哪儿去了,被你藏了?”
太子妃笑道:“三弟心尖儿上的人,妾哪里敢?去给母后请安时,贪恋跟老四媳妇说话,在坤宁宫留下了。怎的,没同三弟说?”
晋王红脸道:“二哥说二嫂在东宫,弟以为谢氏也一起,就没差人问她。”实则是秦王妃曾派人送信给秦王通报自己行踪,谢氏却并未派人向朱棡通报。兄嫂面前,朱棡为了面子,换了一种说法。
太子妃见晋王发窘,猜到小两口最近闹别扭,便嫌自己刚才问得太唐突,忙找补道:“谢氏和徐氏从小要好,姐妹几个月没见,一见面高兴得连夫君都忘了。别说是她,就连我,这几天时不时和徐氏相见,都聊不够呢。”说完,旋即又后悔——这话显得像是秦王妃妨碍了她们姐妹发小三人相聚一般。
太子见太子妃一脸做错事的神色,不禁莞尔,柔声笑道:“你呀,就是话多。跟这个弟妹也聊不够,跟那个弟妹也聊不够,昨儿同我说要跟二弟妹学做酥酪,看来是骗人的,实则只是想把二弟妹诓来陪你说话罢?”不露痕迹帮她圆了场。
秦王妃高兴道:“嫂嫂爱酥酪呵?不用学也,想吃时告诉我来,弟媳为嫂嫂做则个。”一口的蒙古味儿汉语,她语气又娇憨,几人都笑了。
坐下略叙了几句闲话,秦王携王妃告辞。太子道:“老二若没事情忙,不如留一留,老三也且莫去扰了王妃姐妹谈心,先在东宫坐坐。都用过晚膳再走。明年开春,要在山东、河南、北平屯田,又要巡海抓捕倭寇,我正想听一听你俩的意思。”
而坤宁宫里,此刻谢卓夷在仪华房中,已经彻底忘了朱棡这个人——与其说是忘了,倒不如说她根本不愿想起来。只一味与仪华聊些别的。
“自从潇虹姐姐进了宫,就是好几年不见,直到今年八月才面对面见着,当时将我吓一跳,都不敢认。”谢卓夷说。
所谓“今年八月”,就是她婚后第三天/行觐见东宫礼的时候。但她偏偏不愿提及自己的婚事,只用“今年八月”指代。
“我也是。”仪华道:“见潇虹姐姐瘦得厉害,起初还当她受了委屈,后来看,太子殿下是个十全十美的人儿,待她又极周到贴心,才知道大概坐在她那个位置,是心累。”
卓夷道:“虽然累,我想她也是情愿的。但凡女子,若能嫁个天下数一数二的好男子,为他累死也甘心,不像——”
“哎——”仪华连忙在手边比个食指,示意她收声。
含情/欲诉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谢卓夷的性子向来是不吐不快,在晋王府已是憋屈,好不容易见着能掏心窝子的闺中姐妹,怎么肯将吐到嘴边的苦水再咽回去?顿了一顿,便指着仪华床上的绣花枕头道:“世间我最瞧不上的,便是这东西!”
这是骂晋王中看不中用了。
晋王身形高大伟岸,凤眼狭长,朱唇水润,兼之肤白如玉,宫人们私下偷偷给他起绰号叫“玉山”。可说是人见人爱的好样貌,寻常女子配不上他。
谢卓夷也生得极美。弯刀般英气的两道蛾眉,黑曜石般莹亮的眼,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京城达官贵族的夫人太太们,都知道谢家养得好女儿,绰号“雪仙”。
晋王成婚时,铺十里红妆,官道两旁人山人海,都伸长了脖子看辂车与彩舆中的两个璧人。到底是“玉”美过“雪”,还是“雪”美过“玉”,竟难分伯仲。
谢卓夷是少女,见了晋王的模样,怎会不动心。但她原本想着,上天造人,既造出美玉无瑕若此,当也赐他些学识本事,怎料天底下,竟有这样的草包。诗词歌赋,刀枪棍棒,稀松平常,没一样入得她谢卓夷的眼。
仪华知道卓夷的心气高,小声在旁解劝道:“才认识了几个月,人的本事才干,总要日子久了才看得出。”
“日久没见才干,倒见人心呢!”卓夷冷笑一声,不屑道:“你难道没听说,王府前些日子,不知怎的,后花园里大冬天竟然进来条蛇,他吓得躲在我身后!他躲在我身后!最后是我拔了他的佩剑将蛇斩了。”
朱棡身长八尺,个子比卓夷要高两个头,那场面想想就滑稽。仪华听了直想笑,但忍住了,安慰她道:“晋王据说也曾跟着上过战场的,算不得胆小。或许只是怕蛇一些。就好比我家恭儿,跟我娘进宫时看见狮子老虎都不怕,被只鹦鹉吓得哭呢。再说了,夫妇两人,刚柔调和,有一个能仗剑斩蛇的就够了。”
“但愿吧。”谢卓夷叹了一声,不再说晋王,转而道:“你的燕王如何?你可见着了?”
仪华欲说“燕王很好”,又害羞。况且以她的性子,向来不爱评论人,尤其是在宫里。因而只淡淡道:“是极守规矩的一位王爷。”
说完,想起他爬墙的英姿,唇角不免微笑。
谢卓夷看在眼里,心中吃味,不好流露出来,便笑她道:“还装。没想到‘女诸生’,也有动凡心的一天?想必燕王是极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