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恭眼疾手快,径直上前,迅速伸手将人掺住。
晕倒的方岑熙毫无力气,被裴恭轻扯一把,便顺势软绵绵朝他倒过来。
突如其来的情况,出于裴恭意料之外。
他怎么也没料到,方岑熙那么大个人,会直接毫无预兆“投怀送抱”。
裴恭不由得皱起眉头,又没法儿直接松开手,只好满眼嫌弃的揶揄道:“你往哪靠呢?你这顺坡倒的还挺熟练?你到底是不是就故意不想下山?”
“快点给我起来,昨儿还那么嫌我,嫌得要命,碰碰都嫌晦气吗?今儿就半点都不见外了?”
方岑熙没有动。
裴恭默了默,饶是方岑熙毫无反应,他还是忍不住继续咧咧:“我跟你说,我也是有脾气的,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松手。”
“这山路不好走,我可不扛你,你就自个儿在这喂狼吃吧,赶紧睁眼,别装了。”
可无论裴恭怎么唤,方岑熙都只一动不动地阖着双眸。
连同鸦色的睫毛都只是稳稳覆着,由着火光照着在眼下落一片阴影。
边上的小乞儿被裴恭吓得一愣一愣,只好喏喏提醒:“裴官爷,方大人是真的晕倒了。”
“他……他的脸色,方才就已经不大好了。”
裴恭撇撇嘴角,认栽似的叹口气,这才放开撑住方岑熙的巧劲,容得他彻底枕在自己肩上。
方岑熙不省人事,连气息也微微弱弱。
可饶是他鼻息虽如同游丝一般,撒在裴恭颈子上却照样要命,能挠得人心神不宁,仿佛猫抓。
裴恭毕生的骂骂咧咧一瞬间聚现在脑海中,只要一张嘴就定能让方岑熙毕生难忘,欣赏到裴家问候人的祖传功力。
可是低头瞥下去的一瞬间,裴恭却又不知怎么的,不由自主顿了顿。
方岑熙的身子本就单薄,好似比裴家的女儿们更要娇弱三分。
他枕得安安静静,不动也不说话。那五官像是瓷雕玉琢的,灵巧又好看。
一张俊俏胜过女儿家的面庞,此刻沾了半干的血迹,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便显得分外脆弱。
那是一种从狼狈里透出的枯槁,是无法令人忽视的憔悴。若是再仔细打量,便不免得会惹人心疼怜惜。
即便他不置一语,也能无端衬得裴恭小气又刻薄。
裴恭:“……”
他那明明攒了满腔子的优美词汇,忽然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堂堂裴家三爷出师不利,在方岑熙跟前不战而败。
裴恭面无表情地瞧着怀里的人,只好忍不住开始一个劲地腹诽。
得亏方岑熙不是女子,不然以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早晚得是个祸国妖妃。
裴恭本还嫌得要命,可就这么不情不愿地抱了一阵后,最终也还是不能免俗,心甘情愿“沦为昏君”,朝方岑熙动了恻隐之心。
夜空里静静的,凝住似的幽暗光景下,听不到任何回音。
裴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方岑熙揩一把他的侧颊,想擦掉顺着“妖妃”眼角黏腻的污血。
方岑熙的脸颊白皙平滑,直到触碰的那一瞬间,裴恭不免浑身一滞,只觉得自己好似是摸着一块上好滑润的羊脂玉。
“裴官爷,咱们现下可怎么办?”一旁的小乞儿满脸担忧地询问。
裴恭喉结微动,好似做了什么背德事般,浑身顿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转眼看向呆滞的小乞儿:“方才有狼伤了你们?”
“没有,没有狼靠过来。”小乞儿连连摆手,“我跟方大人在一块呢,狼都被官爷你挡着。”
“那他脸上哪来的血?”
“是狼血,是官爷你方才抽刀时候,刀上的狼血溅过来的。”
……
裴恭有了个惊天的发现。
他忍不住暗暗得意:“他怕血?”
“我……我不知道。”小乞儿一脸茫然。
裴恭嘴角轻抽,占了上风的得意过去之后,他便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诧异。
他怀里的方岑熙料事如神,对付一帮狼狈为奸的香海污吏,手拿把攥十分轻巧。借着“常理推断”四个字,仿佛能看穿天底下所有的秘密。这世上似乎根本就不会存在那种事,能够难得住方岑熙。
即便是方才狼群围涌而上,方岑熙也还分明镇静自若。
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会彻底晕倒?
这除过怕血,哪里还有更合理的解释?
裴恭不由得失笑。
小乞儿便又怯怯懦懦上前,轻拽一下裴恭的袖角,便立即松开手:“官爷,咱们还等天亮再下山去吗?”
裴恭甩了甩自己被方岑熙压到有些发僵的手,一时也被问得愣了愣。
话是这么个话。
他总不能撑着方岑熙就这么站一整夜,白让方岑熙占自己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