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死路一条?”
“不错,香海镇上的铁匠,还有金匠银匠,全都在这了,难道你不是?”
裴恭微垂眼帘,琢磨起“死囚”,“铁匠”这几个事端,可半晌也没能研究出他们之间究竟能产生什么联系。
他想起方岑熙午后拘着那小乞丐问了半晌话。
于是也有样学样,开始“不耻下问”。
“为什么金匠银匠和铁匠会被抓进这死囚号子?”
几个人听着这话,不由得叹下一口气:“还不是丢官银闹的。”
“县衙里查案的人,非说官银其实没丢,就是有几箱什么‘水化金’,逮着我们就是要找出这水化金来。”
裴恭听得越发诧异,不由得皱眉:“水化金?”
“对,就是水化金,说是遇水就化。知道这水化金是个什么东西?又哪能交得出来?”
“还不是因为我们谁也交不出这东西来,这才被关押在此处。”
“到时候查不出子丑寅卯,定然是我们这些人倒霉,还不是死囚号子是什么?”
几个匠工言及闷忿之处,嚷嚷的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大。
监栏外的狱卒这才骂骂咧咧走来:“嚷什么嚷?急着找死?”
几个工匠这才噤若寒蝉,纷纷噤声。
裴恭便也不再言语,被迫自顾自思索起来。
时间本也已晚了,牢犯们陆续入了眠。
直到天色将明未明时,监狱里还连绵着不知从哪一边传来的呼噜声。
裴恭根本无法入眠,只能靠在监栏边闭目养神,一宿过去已是背困人乏,却依然执拗地不愿屈尊降贵。
奈何吵闹的动静始终勾动着他那根名为暴躁的情绪,他的眉头便也越皱越深。
直待到微熹晨光,监外这才传来窸窣动静,原是狱卒换值,这才牵了裴恭出来画册登记。
狱卒不耐烦地问:“昨儿晚上抓的那个,姓甚名谁?”
裴恭嗤笑:“怎么?昨日抓人的时候不问,如今倒想起来问两句名儿了?”
“不是知道我叫‘昨儿晚上抓的那个’么?”
“老爷问话,轮得到你插嘴?”那狱卒将册本往桌上一摔,却并未见得裴恭多出丝毫惧怕。
往常的震慑手段失了效,狱卒不由得又抬高嗓门恐吓道:“看来不给你长点记性,你是不知道县衙大牢的厉害?”
三两狱卒将裴恭推去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松松手腕指骨,只做出一副要动手的架势:“听说你还敢冒充梁国公府的人?胆子不小。”
“就算真的是,梁国公府如今都那般情形,还敢嚣张?”
“爷今天非叫你这泼皮吃些苦头,长长记性。”
逼仄的小角落里泛着隐隐暗红,层叠血渍,想来这是狱卒们专门用来给人“长记性”的地方。
裴恭没顾上细细计较这话中的别意。
他瞧着几个不成气候的狱卒,眸里只淬出一层显而易见地冷,蜷住手的指尖也早已被捏得发白。
大哥叫他不要惹祸。
可却没说过,打不能还手。
从昨晚到现在,他忍得太久了。
几个人围涌而上:“弟兄几个,打断他两根肋骨再说。”
裴恭看着凶神恶煞的衙役,嗤笑一声,二话不说,猛然抬起拳头来。
县衙大牢深处传来一声声惨叫,引得囚犯们各个伸头探脑。
“唉,这是又有新来的被打了吧?”
“也是苦命的……”
谁知不出一刻,裴恭面无表情地转转手腕,毫发无损地走出。
他从两排牢房中间的过道经过,在满狱囚犯的注目下扬长而去,直往狱卒值班那处才坐下身,提茶壶自个儿倒水。
茶才喂到唇边,裴恭方发觉那茶水还是京城黄先元号的茉莉龙珠,一看汤色便知价格不便宜,他不由得咂咂舌。
“你们香海的狱卒,过得未免也太滋润了点?”
鼻青脸肿的衙役们这才连滚带爬追他而来:“大……大胆,你是反了。”
“来人,快来人……”
话音未落,胖头肥鲶鱼似的香海县令忽提着常服袍角疾行进狱中。
狱卒们见状,各个便又倨傲神气起来。
一边重操旧业威胁震慑旁的囚犯,一边满怀得意地警告裴恭。
“小子,我劝你识相点,赶紧跪下磕响头给爷爷认罪。”
“不然,你可就等着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