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流民大军有近十万人,可高迎祥这一次派上来得就有六万人,六万人衣衫褴褛得向前哭泣前行,他们大多瘦弱不堪,手里几乎没有任何武器,母亲牵着孩子在拥挤的人群中跌跌撞撞,满队尽是孩童的哭泣,大人的悲鸣!
卢象升站在高处,通过‘千里眼’很清晰的看见了这一波次攻击者的队伍组成,在这六万人的身后,是紧紧跟着的大批老卒,如果卢象升把难民全部放了进来,那么官军的队列就会被冲垮,混杂在流民之中流寇也会趁机发乱,完全打破官军严整的阵形,就算是两万五千人的新式军队,也绝对挡不住四万老卒的近战厮杀!
卢象升脸色冷若冰霜,他沉默良久,终于对着左右吩咐:
“传令下去,等下接战,任何敢有对敌仁慈者,皆斩!”
同样冰冷的命令从卢象升口中传出,参谋校官们面面相窥,心中虽然犹豫,但还是低头,接受了命令。
人潮慢慢加速,并在身后老卒的利刃下越来越快,周小安能够看见最前面人的面容,让他感到触目惊心的,是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老人或者女人小孩,周小安亲眼目睹着一个男孩跑不动摔倒在地上,被拥挤的人群踩在脚下,他的母亲哭喊着想要回去把他扶起来,可也在瞬间淹没在人群之中。
周小安只能看见在大地上有一双小手慢慢陷入泥土,空气中仿佛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哭叫。
周小安刚想收枪,身后却猛然传来猛烈炮火,人群一惊,并不是只有周小安看见了过来的人都是些老弱,他们都有些下不去手,可身后的火炮却如此血淋林的敲响在他们的心头,军官更在一旁高喊:
“卢帅有令,今日厮杀,全军敢有仁慈对敌者,皆斩!”
“全部都有,握枪!”
最后一句军令,周小安下意识又握起了枪,头顶火炮声声不断,下方大地却已经成为一片炼狱。
哭啼早已变为了哀嚎,老弱想要往回跑,可迎接他们的却是高高举起的战刀,人潮如同一团被随意推卸的皮球,在两军阵前来回滚动,六万人同哭,战场上每一个人都会忍不住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与这惨烈隔绝开来。
卢象升站在高处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身后校官面色惨白,锦衣卫和东厂潜伏人员更是双手颤抖不断,愤怒的将眼前一切记录在案,数日后它们就会出现在崇祯的案头,可卢象升,还是没有命令,他的身躯依然站的笔直。
而在高迎祥面前,已经躺下了十二个头目,这些头目不是逃跑,而是回来杀高迎祥,他们的同乡、同村之人,有不少都在人海之中,看着昔日无数亲朋好友不断惨死在战场中间,再软弱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举起武器。
哪怕换来的是自己的死亡!
六万人的大浪根本冲不到明军阵前,他们靠近一点,便会马上受到炮火的轰击,于是他们往回跑,然后又被战刀砍杀,于是…他们又往回跑。
六万人在两军阵前如同不要的孤儿来回奔跑,炮火、屠刀,冰冷的利刃配合炽热的炮火将百姓打入绝望寒冷的黑暗深渊。
这场‘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从清晨第一缕朝阳伴着露珠,到正午灼目烈阳混着燥土,大地被尸体覆盖,鲜血沁湿;哀嚎、哭叫、呻吟,当最后的西洋缓缓落下,六万人的老弱全部躺在了大地之上,一望无际的尸海上是层层叠叠的残破身躯,人群叠压着人群,这只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民‘大军‘,此时只剩下三五半死之人,在夜幕下跪坐尸骸,抽搐哭泣。
屠杀,终于结束了!
卢象升不吃不喝站了一天,天色暗下,一个年轻的军官担忧的走上前,轻轻唤了一声:
“卢帅?“
“卢帅?!“
“嗯?“
卢象升仿佛刚刚会过神来,转头看向身旁:
“结束了?“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