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孟恬究竟经历了多么大的心理压力,他真的难以想象。
更让他对自己感到深恶痛绝的是,他不仅没有及时发现她这几天的异常,还不知道她原来一直患有抑郁症。
他每次见到她、拥抱她的时候,她都对他报以着最温柔的笑容。
那个笑容,是那么多年来无论他遇到什么,都能够立时就治愈他的良药。
可他根本不知道,当他从她这儿获取了足够多的能量,可以满怀勇气地继续前进、转过身离开她的时候,这个给予了他全部善意和温暖的女孩子,自己一个人会有多么地绝望和无助。
她怕打扰他,她怕影响他,她怕他担心。
所以她保持缄默,将那无人所知的痛苦孤独地封锁在自己的世界里。
孟恬静静地靠在他的胸前,听到那三个字,她的眼眶有些发胀,但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傻不傻,你跟我道什么歉?”
“……所有的。”他动了下唇,“没有及时察觉到危险,没有保护好你,还有你得……”
“得抑郁症这件事,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的医生建议过好几次让我告诉你,也是我自己一直没跟你说。”
“江挽川,你已经把我保护得很好了,我没从你这儿受到过一点委屈,你是个很好很好的男朋友。”因为有点儿使不上力,她把话说得很慢,“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能力不足,心理不够强大,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好好解决这些事,才会屡次拖累到你。”
“你知道么?”她这时轻轻抬起手,抚了下江挽川俊逸的脸庞,“咱们高中毕业典礼那天,你回学校,被人围在操场的升旗台那边连动都动不了的时候……”
“我就在想。”
“你就像是我最喜欢的星座鲸鱼座,它是离地球最近的20颗恒星之一,非常地明亮耀眼。”
“但距离再近,也有整整十二光年。”
鲸鱼座的温度和亮度跟太阳很相似,它面对着地球,用望远镜看,状似小而圆,但也是西佛星座中最亮的那一个。
她念书那会儿很喜欢研究天文,在那么多星座里,却始终对被西方人称为“奇异之星”的鲸鱼座倍感喜爱。
她觉得江挽川就像是她做梦都想要拥有一辈子的鲸鱼座。
他唤醒了她,点亮了她。
让她也以为自己可以成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但事实却是,她好像,无论怎么伸手够,都够不到能并肩站在他身边的位置。
孟恬说完这些,闭上眼睛,眼角有一滴泪快速地滑落下来滚入了她的发间。
“江挽川,我觉得,我的勇气可能配不上我的渴望。”
其实,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只要他们俩在一起,像这次这样匿名留言者的事情,以后一定还会发生。
他的事业正值蒸蒸日上,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盯着她和她身边潜在的危险。她不知道如果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事,她还能不能撑到他赶来救她。
她也不想总是做那个会让他不顾一切朝她跑来,牺牲甚至葬送他自己未来的人。
好的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拖累,而是成全。
屋子里有一段时间陷入了极度的寂静。
天色渐渐变得大亮,阳光从卧室的窗户倾洒进来,铺满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江挽川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似乎是在思考她刚刚所说的那些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他薄唇轻启:“……不可能的。”
她一怔,抬眼望向他深邃的眼眸,就听到他不紧不慢地对她说:“孟恬,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为了我们彼此好,我们俩还是分开比较好?”
“为了我事业的发展,为了你生活的安全和平静,我应该适时放手这段感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这样顺着你的话说下去?”
“我告诉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孟恬咬了下牙,鼻尖募然发酸。
她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忽然想起他们确认关系的那一天。
那天和现在一样,是个盛夏。他们站在她家后门的银杏树下,耳旁充斥着嗡嗡的蝉鸣声。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她,无比坚决地对她说:“和我在一起,我会永远保护好你。”
少年的背后,好像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她将手放进他手心里的那一刻,便觉得自己走入了阳光里。
时光重叠。
当年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更加光芒万丈的男人。
也如当初那样依然让她着迷不已。
“孟恬,我根本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豁达无私。看到你因为我遇到危险,我想的根本不是我应该离你远一点,而是在想我怎么样才能比现在抓得你更紧一点。”
“紧到我能无时无刻察觉到你的心情和身体情况,紧到你嫌我烦,紧到你觉得你甚至觉得没有自己的空间。”
“你感到快乐幸福,都只能是因为我;就算你感到痛苦难过,也只能待在我的身边。”
“我就是这样偏执的一个人。”
他这么说着,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下她的眉眼,小心而虔诚。
“所以,我永远都不可能放开你。”
见到我、喜欢我的人,大都以为我豁达开朗,能够平静地面对所有的一切。
他们觉得我已经无所不能,已经拥有了足够多世俗的贪念和渴求,不会再因为狭小的感情而驻足回头。
但他们错了。
偏执与执着的界限是模糊的,当我对你的爱超越了执着,就变成了偏执。
这份偏执是不顾一切,是至纯至深。
是轰轰烈烈,是刻骨铭心。
所以哪怕前方是无尽深渊,我也会抱着你一同坠入。
因为就连死亡,也没有与你分开让我的灵魂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