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话,她此生都无法修炼,都得抱憾度过。若硬要与这个不讲道理的世界频繁接触,必然要吃尽苦头。
他没当过夫子,也从未收过徒弟。
他能做到的,就是保证叶琅的寿命足够长,后半生安逸度日。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更好的手段。
……
接下来半日,叶琅看似举止正常,实则魂游天外。
别人说话她也听,手里有活她也做,但她只会点头,摇头,仿佛戏班子里的傀儡。
仙人自然意识到叶琅的不对劲,他拦住叶琅想说些什么,但叶琅只是点头,点头,眉目间没有一丝怨气。
临睡时,球球嫌干草窝不舒适,飞到叶琅的枕边。
叶琅喜洁,昨晚只让它住柴房。害怕招来白眼,它悄悄用被子把自己裹住。
可叶琅只是掀了掀眼皮,便不再理会。
球球在被窝里滚了半晌,却根本没人理它。它疑惑地探出脑袋,发现叶琅开始靠墙打坐,准备闭眼冥想。
也许是叶琅从仙尊手里救了它,又愿意给它喝玉黍浆的缘故,球球很快便不再抗拒自己的宠物身份。
它当然知道自己的新主人上午听了什么话,心情也颇为复杂——这次打坐,九成九会失败。
人人皆想登仙途,天道偏生爱堵路。
不入仙门的妖怪,人生基本走到头了。叶琅如今吃饱穿暖受大能庇佑,已经活得足够令大多数人艳羡。
但它也明白叶琅为何如此消沉——因为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是要把日子活明白的。
这种性格好也不好,撞上机缘便有大造化,被天道舍弃则郁郁终生。
天道本就不公。
*
在球球同情的眼神中,叶琅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她想再试一次。
闭目养神,凝心静气,感应天地之灵。
她逐一照做,外物与躯壳逐渐模糊消解,意识缓缓下沉、下沉……停在了恰当的某一处——她已来过无数次的地方。
火舌燎了上来,掠过她的神识。
她瑟缩了一下,逼迫自己恢复原状。
过了一会儿,热浪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袭来。
叶琅听见火焰的嘶鸣声,它们在窃窃私语,在评判她是否够格。但她已经来过无数次了,火焰议论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仿佛只是走个过场。
一条火蛇游到她附近,端详片刻
嗤——
是火蛇的讥笑。
草本小妖怪,偏偏只能招来火元素,火灵只需运转一周天,她怕是要被烧成灰烬。
可笑,可怜。
她已经来过无数次,次次都失败,它们逐渐开始厌烦。
火焰们交头接耳,达成一致:这一次直接把她烧死吧,或者烧得她永远不敢再出现。
裹挟着滔天恶意,火势向中心聚拢,大浪打过来,将叶琅兜头罩住。
浮沉在火海中,她生出错觉,以为自己是灶台里的一截枯枝,正在崩裂变形。她被啃食得越来越小,也许再过一会儿,她就要彻底消失了。
再不放弃,她的神识只会化为一撮灰。
神识已经快要被烤熟,叶琅的情绪依旧是冷的,笼成最后一面屏障。
到达她往日不得不放弃的那个节点,叶琅的意识忽然彻底清明。火声渐熄,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再坚持一下吧。
再坚持一下吧,死了也无妨。
她于是咬紧牙关,没有睁眼撤出。
极致的痛苦之上又是何物?她此刻领教了。
苦痛到极致,或许真的会被天道眷顾一次。
识海即将被彻底摧毁的那一瞬,场内最后一点神识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它扭曲成旋涡,将吃得最欢的火焰统统拉扯住,一点一点吞噬。
意识到变故,其余的火焰想逃跑,旋涡却逐渐膨胀,从内层到外圈慢慢地反吃回来。
最后一缕火苗消失时,叶琅忽然睁开双眼。
夜色已深,床前的熠珠游动着柔和的光。
一股陌生的气流在四肢上下游走,轻盈有力量。
她痛得说不出话,依旧艰难地把右手抬高,缓缓举到眼前。
嗤——
指尖燃起一簇火苗,她关掉熠珠,安静专注地看。
这簇火光只持续一息,便灭掉了。
叶琅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