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曲拎起满满当当的竹筐,走到叶琅面前。
虽然比较在意那颗忽然不会说话的混账毛球,叶琅依旧客气道谢,正要欢欢喜喜接过筐子,却抓了个空。
她僵在原地,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察觉到叶琅的不安,乌曲慢吞吞地解释:“我没有故意不理你,我当初人型没捏对,作不出表情。”
叶琅:“……抱歉。”
她想起刚才对乌曲的误解,心头涌起一阵尴尬。
乌曲并不在意,他晃了晃竹筐:“它可以当宠物,你可以留下它,勉强有点用处。”
听到如此轻慢的评价,筐壁上响起愤怒的撞击。
乌曲对此充耳不闻,他定定看向叶琅:“我送你一程。”
说罢,他重新变回大老鹰,又用铁喙叼起竹筐。
叶琅只得老老实实爬上老鹰的后背,看着地上的树木越来越小。只是这次,她再也没有给乌曲梳毛的勇气。
不知为何,乌曲飞得极慢。往日从起飞到降落不过一眨眼,今天很久都没能落地。
叶琅浑身发冷,忍不住再度探头往下看:浓密的云朵将地面遮得严严实实,她竟然来到了云层之上。
脚下的浓云慢慢挪动,巨鹰却直直伸着双翅,分毫未动地悬停在千丈高空。
银发金眼、身披大氅的少年从云海中一步步走来,踩上漆黑的鹰羽,抱膝坐在叶琅身边。
叶琅揉了揉眼睛,先是低头看鹰,又抬头看少年,却始终无法将这副荒诞的景象从眼前赶走。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着,仿佛在踏青郊游。
她渐渐变得反常,不仅不知道害怕,还主动找乌曲搭话:“说来稀奇,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副样子。”
“不。”
乌曲侧过脸,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是见过的。”
是见过的
——这四个字在苍穹间回荡,在叶琅的后脑勺上狠狠敲了几下。她眼前发懵,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脑内似有火舌剑光闪过,叶琅痛苦地按住太阳穴。
身子一失衡,她向后一仰,竟直直栽了下去。
*
叶琅猛地睁开眼。
蓬松的干草,熟悉的木梁,门外天光大亮。
这就是她住的侧屋,方才不过是一场噩梦。她掀开被子,愣愣地坐在床边,光脚踩着木凳。
昨晚,乌曲以极快的速度将她送回小院,然后展翅离开。安置好灰雀,草草洗漱过,她很快便陷入熟睡——后来就做了怪梦。
梳洗完毕,叶琅拧开绿釉酒壶,往小方杯里落了一滴。
昨夜乌曲告诉她,小灰雀的话半真半假,但它确实需要靠玉黍浆来续命。
它大概也是认命了,被解除禁言咒以后也蔫蔫的,还愿意管叶琅叫主人。
想到那家伙时日不多,叶琅皱起眉头,又倒出浅浅一汪酒液。
她一边心疼得咬牙,一边往柴房走。
推开木门,看到眼前的一幕,她差点把手里的玉黍浆洒掉。
本该闭关的仙人竟然默不作声地坐在木柴干草上。
他这次没有披华服佩珠玉,只披散着长发,套着平平无奇的黑袍,留下额间的一抹赤殷石。
令人闻之色变的剑身被随手插进干柴垛,几缕乌丝自额顶发旋起,蹭过脸颊拂过衣袍,落入熟黄的干草缝隙。他用右手撑住脸颊,又用左手捉起小灰雀,送到自己眼前。
相比往日的高贵整肃,他今日的衣着举止多出几分落拓恣意。
小灰雀两爪伸直,眼中无光,似乎已经被吓得灵魂出窍。
叶琅及时端稳酒杯,压下眼中的惊诧:小院本就是仙人的居所,他随时都能回来,她一个下人根本不该有多余反应。
给自己敲了一记警钟,她躬身行礼问好,低头却发现自己没穿工作服。
幸好仙人并不追究细枝末节,他将灰雀送到叶琅鼻子底下,又晃了晃:“起名了吗?”
叶琅垂下眼帘与小鸟对视,一看见她,小鸟的黑豆眼猛然变亮,迸发出强烈的依赖与哀求。
嗅到玉黍浆的香气,它的爪子翘了一下。
叶琅接过灰雀:“起了。”
她其实还没打算和这家伙长期相处,更没想过起名的问题。但如果不把这小东西安顿好,它可能要被仙尊吓死。
躺在叶琅的手心,毛球的身体终于不再僵硬,它放松爪子,将身体摊成一颗糯米饼。感受到温热带绒的手感,叶琅忍不住多揉了两下:“它叫球球。”
也许是被吓蔫了,它听到如此愚蠢的名字,也只是急促地呼吸了两下,便彻底放弃。
叶琅掰开球球的黄尖嘴,将玉黍浆一点一点往里灌。
仙尊单手支起脸颊,静静旁观。
喝尽最后一滴灵酒,球球弹射而起,扑棱着小翅膀落到叶琅头顶,用爪子勾住她的发丝,又努力往双髻后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