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扶风低低应一声是,很快隐匿在了人群里。
江风凉透,司马庚压不住咳嗽起来,半响方才平息,淡声道,“不必浪费人力,早先我便叮嘱过,若事败,各自散去,不可回转,待它日复起时,自有令信。”
崔漾气笑了,“后日便是禅位大典,想必你也清楚,这次是你唯一出逃的机会,眼下事败,只好做只笼中雀,你这样聪明,叫我很为难。”
要说直接削了,与王行并排放着,走哪带哪儿,做个告诫自己的警示,又不太甘心,削完王行她便后悔了,人死灯灭,死了什么痛什么苦感受不到,死了也白死,刀口饮血的人,葬不葬,有又什么区别。
单就放着,却是个不小的隐患,她可以抓他一次两次,但却是一件完全没有意义又浪费人力物力的事。
这便是历代新皇登基继位,屠戮新帝最重要的原因。
那一双凤眸盯着他,黛眉微蹙。
定是决定禅位大典一到,便取他性命。
而经此一役,无论如何谋划,必再难有机会,禅位大典守备森严,绝无活命的机会。
袖中拳握紧,又松开,江风凌冽,刀刮削骨,司马庚忽而道,“你不会杀我。”
崔漾气笑了,“其实我便是现在杀了你也无妨,至多名声差一些,收拾起前朝遗臣遗将费力些,将来史书留上一笔,但还不至于到不留你性命,便不能成事的地步。”
以他的智谋,不应该心存这般幻想才对。
崔漾将一卷明黄的绢布扔到他脚下,“若觉得我不会杀你,何必留这样一道密旨。”
郭鹏追着两名影卫,追到一处山庄找到的,如果司马庚事败身死,这卷圣旨便会交到两名辅政大臣身上,禅位沈恪,由沈恪继承江山大统,拨乱反正。
那明黄绢布上有特殊云纹印记,不必看也知是真的,司马庚面色微变,旋即淡淡道,“我说了,你绝不会杀我。”
那一双如墨点漆的星眸里,完全不似往常深邃迫人,反而像装了烈日灿星,裹挟着热意和岩浆,面容越雪白,眸光也越燃烧。
崔漾勒了勒缰绳,念及自己的名声,以及一路来百姓们的议论,倒哑然,“要是仗着一张好脸便想胡作非为,倒要叫你失望了,你还没有绝色到能让我出这么多力气的地步,不至于。”
司马庚神情冷寂无波无绪,眸色却漆黑,深不见底,淡声道,“我说的秘密,不是我的身世血脉,亦非宝藏,而是事关你会在意之人的生死下落,你若不想知道,尽可杀了我——”
崔漾失笑,已失去了与他周旋的兴致,左右后日禅位大典一过,非叫他魂归西天不可,遂懒洋洋勒马,“我在意的人很多,不知你说的是谁。”
司马庚袖中手指微拢,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道出这件事,但眼下对方既已动了杀心,这便是一张筹码,便如他所言,崔九绝不会杀他。
司马庚上前一步,开口道,“我说的是——”
崔漾勒马,蹙眉看向远处。
“报——”
快马疾驰而来,是元呺,随之一道来的,还有尚书郎中杨明轩,另有两名背着信筒的褐布军服男子。
司马庚熟悉军务,面色骤变。
崔漾一看那男子衣衫,还有手中拿着的黑褐色节符,微变了脸,“何处?”
两个军曹谒者要拜,被元呺拦住了,禁军围上前,悄无声息地清了场,杨明轩心神紧绷,“晋阳。”
崔漾接了军报,军报上印有三种漆腊,三红,上党告急,吴王吴顺十数万大军压境,太守侯万重八百里加急件告急求援。
“吴顺兵分三路,后续还有押运粮草辎重的援军,人数只会比十万不少。”
崔漾沉吟,晋阳是吴王吴顺的地盘,拥兵二十万,东有萧寒,西边麒麟军,有陈方坐镇,吴顺便是倾巢而出,也要留至少四五万看家。
但哪怕是十五万,眼下对她来说都有些棘手了。
按道理改朝换代的消息至少也得两月才能传回边疆,两个月足够她稳固朝纲,现在吴王吴顺打着诛杀司马昌,进京勤王的旗号,是歪打正着了。
崔漾正要吩咐回宫,远处又传来马蹄声,飞马似乎惊了商家百姓,不少惊呼声,乱成一团。
“报——”
于节下马,奔上前来,满口的燎泡,“颍川沈恪发动文武百官,各家权贵宗亲,签署联名书,预备在三日后禅位大典上,罢朝请命,逼迫陛下还朝于司马氏!”
他这话一出,立在一旁的杨明轩、元呺、许晨几人都变了脸色。
崔漾翻看于节带来的名录,倒是笑了笑,沈恪这个发难的时机选得好,想来沈家已先一步收到了军报,此时联合百官罢朝请命,叛军压境,她不得不调兵平叛,一旦调兵,便压不住罢朝请命的百官。
如果不调兵,晋阳吴顺十二万大军顺汾水南下,攻破函谷关,与守在上京这十万麒麟军战在一处,再有京中官员倒戈配合,她必败。
迫于内外压力,她若无应对,被逼下龙椅不过是迟早的事。
女称姓,男称氏,在这些人眼里,女子自然不算司马氏。
崔漾吩咐暗卫,“把安平王带回地牢,严加看管,立刻去传旨,宣骠骑将军秦牧,前将军盛骜金銮殿议政。”
又吩咐郭鹏,“看样子一个囚牢不够用,你叫匠人接着修,暂定十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