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筠鹭定定神,席桌旁有侍者静候,她问:“洗手间在哪里?”
侍者跟她说了方向:“出门左拐,走廊尽头右手边就是了。”
温筠鹭道了谢,和那陪她说了半天话的女人道:“等下再聊吧。”
说完出门,就看见周枫独自站在隔间门口,正漫不经心抬头打量着廊上一盏六方宫灯。
光影浓重,她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眼神戚淡。
听见温筠鹭走近,才转头,又是那副胜似闲庭信步的模样,笑笑:“温教。”
“怎么站这?”
周枫身后门关着,但人声清晰可闻,她说:“一股烟味,出来透透气。”
“不是,”温筠鹭无奈,“我的意思是,不是说洗手间见吗?”
“啊,这个啊,”周枫下巴微抬,示意远处,“我是说徐菡柏去那里了,让你过去堵她呢。不是我们在那见面。”
“好吧。”温筠鹭心有些躁动,她没有立刻过去,只是在原地和周枫待了会。
两人对视着,奇异的沉默下来。
入了夜,远处有竹浪的声音遥遥传来,沙沙瑟瑟。
灯光倾泄,并不明朗,晕开的暖光里,可以描摹出女人鼻尖的一点微红。
周枫变化许多,这双深黑的眼睛却仍是清明透亮,和几年前一样。
温筠鹭突然开口:“喝酒了?”
“谈事情哪有不喝的。”周枫笑笑,“不多,不至于走不动路。”
“你要走不动路,我就把你扶回去。”温筠鹭深深吸了口气,别开视线,“我走了。”
“嗯,快去吧。”周枫却没有开门回屋的意思,又懒懒抬头,盯着那盏宫灯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了热闹的隔厢,往长廊尽头走。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只能听见脚步声。
来到尽头,果然在右手侧看见洗手间的标识,男女两间,燃着清幽的白檀香。
水声哗哗,再走近,只一步就停住,不再上前。
宽大的盥洗镜前,徐菡柏正靠在洗手池前抽烟。
她脊背微佝,头发微微凌乱,眼圈通红,看起来才哭过。
不过那眼神,却是彻骨的疏寒。
洗手间里仅她一人,沉寂得可怕。
温筠鹭放轻脚步后退,将自己隐藏在突出的一面半墙后面,默然看她,突然想起某个场景。
也是初冬,也是这样的姿态。
徐菡柏当时靠在阳台边上抽烟,身后是寥寥无星辰的夜。
温筠鹭被烟味熏醒,喊她:“医院里不能抽烟。”
她没看她,只是笑笑。
随后烟蒂被扔在脚边,她抬脚,用赤白的皮肉踩灭它。
嗞得一声——
温筠鹭回神。
徐菡柏已经将烟抽完,洗手池里积了一滩水,她随手把烟扔进水里,嗞嗞作响,那味道燎得人太阳穴直跳的疼。
她转身看向镜子,神情冷静淡漠。
洗脸,补妆。
很快那一瞬的狼狈和脆弱被收拾干净,再找不见半分痕迹。
弄完她拎着包出来,竟是没发现温筠鹭,径自要回去。
“学姐。”温筠鹭轻轻叫了声,从阴影里出来。
徐菡柏怔愣一瞬,而后转身看她,没有多惊讶的样子,默然片刻,沉声道:“筠鹭。”
温筠鹭微笑回视,如看一朵经年侍养的花开般,平静娴然。
“好久不见。”她说。
*
说完话已是一刻钟之后的事。
走廊尽头那是面镂空鱼鳞纹隔断墙,迎着风口,温筠鹭手都是冰凉的。
她站在原地,搓着有些僵硬的手,淡淡目送着徐菡柏离去。
而后,才迈步慢慢跟上。
到了隔间门口,周枫竟还在那里站着,和徐菡柏目光对上后,她笑了笑,径自别开身,帮她把屋门开了。
徐菡柏说:“周老师,有空的话明天私下聚聚?”
周枫却是婉拒:“已经订好了机票,明天早上就得走了。”
“很急?”
“急。”周枫说着,将手从门把手上收回来,捻了捻指尖,“赶时间。”
徐菡柏笑笑:“行吧,对了,”稍稍凑近,声音放轻,“谢谢你带她过来。”
“没事。”周枫面不改色,提醒,“进去吧。”
“你不进去?”
周枫视线落在徐菡柏身后的温筠鹭身上,笑道:“我还想和她说说话。”
“好。”徐菡柏识趣,进去后把门带上了,再次合上一室的喧闹。
走廊里又安静下来。
方才她们对话,温筠鹭听得清楚:“我们的机票,不是订的明天下午吗?”
周枫轻哼:“不想再聚,麻烦。如果温教想和她聚聚,你就去吧,就说我先回去了。”
说完双手插/进大衣兜里,神情闲散。
“不用了,没必要。”温筠鹭淡淡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
周枫又看过来:“说的什么?”
“你想听?”
“你不是还说要同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温筠鹭笑笑,却不急着开口。
学着周枫方才的模样,悠悠望着对面那盏灯,像是在探寻她目光停留的余温,好半天,才道:“这儿不是个谈故事的好地,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