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约在一家简餐厅,靠窗的座位,点了些薯条、牛肉之类的东西,还有两杯热咖啡。
先聊了聊周琰进入银天后的现状,梁锐希对他表达了一番祝贺,语气里满是向往与欣羡。
“今年九月还有司法考试,”周琰鼓励他,“再试试吧,我在银天等你。”
梁锐希垂下眼睛,低声说:“不了。”
“不考了吗?”周琰问。
“嗯,听说新人律师工资低,要熬好几年才能赚到钱,还是算了,”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我现在的公司待遇挺好的,才进去半年,碰上老人家去世,人事的姐姐还准了我二十天事假,换别的公司,早把我开了……”说这些话时,他还在笑,眉眼弯弯的,显得很开心,“可能是看我长得帅才网开一面。”
周琰忍不住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
“不了周琰,”梁锐希都没听他说可以做什么,就果断拒绝,“我已经决定了,不考了。”
就像他现在在台上唱的——你已经决定了,你已经决定了。
“你静静忍着,紧紧把昨天在拳心握着,而回忆越是甜,就是越伤人了,越是在手心留下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刀割……”
记忆又回溯至他们大一的时候,周琰记得有一次梁锐希当着同学们的面,一手指天,霸气地宣称:我要成为中国最帅的律师,我要让所有的罪犯都无处遁形,我要让正义之光普照大地,让法律界记住我的名字!
他说着那样的大话,就那么敢……可在十八九岁的年纪,又一点也没让人觉得违和,反而叫人闻之心动。
可能是因为长得帅,天然就讨喜。
而与他那番狂妄宣言形成反差的,是他食指上拼命转动的钥匙扣。尽管那银色的钥匙扣转起来衬得他手指修长又好看,但傻也是真的傻。
他说完那些话,同学们都嘻嘻哈哈开着他玩笑,压根没当回事。
回想起那一幕,周琰总是忍不住发笑,忍不住想用尽毕生的力气,去呵护那一刻的美好。
想一直看见那样的梁锐希,闪闪发光地立在人群中,说大话也不惭愧,跌倒了还能爬起来。
而不是像现在,屈居酒吧一隅,唱着失意的情歌,离曾经的宣言相去甚远。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你决定不恨了,也决定不爱了,把你的灵魂关在永远锁上的躯壳……”
周琰还记得,2月15日见面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他先到,等了大概十来分钟,就看见穿着一身灰白色羽绒服的梁锐希出现在餐馆的玻璃门外。他收了伞,衣服上溅满了雨滴子,他像小动物一样随意地抖了抖才进来。
人家过个春节胖一圈,他的下巴反而尖了很多,被现实挫折打磨得一张脸都失去了光彩。一米八的个头,裹在羽绒服里却显得很小,眉毛也不同于往日,张扬得几乎要横飞入鬓,而是微微往下耷拉着。
周琰很想把他当时的样子记下来,但可能是时隔太久,当时的画面已经越来越模糊,远没有台上唱歌那位那样鲜活。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伤从不肯完全的愈合,我站在你左侧,却像隔着银河,难道就真的抱着遗憾一直到老了……”
饭桌上,周琰不放弃地盯着他看,盯到梁锐希不得不抬眼与他对视,但只一秒对方就躲开了。
那眼神里泄露了太多东西,让周琰确认了为什么梁锐希不再求助于他。
他一腔热情像是瞬间被冰冻封存,不敢再泄露分毫。
周琰在被拒绝后点点头,沉声说了一句话:“那随便你吧。”
从始至终,梁锐希都没有提他爷爷的事,周琰也没问,更没有像毕业时那样,对他说,以后有需要随时找我。
然而,此时的梁锐希却又时不时地看向他,一双眸子染过风霜,历过疾苦,仍是晶亮的,带着毫不遮掩的真诚,让周琰怀疑,两年前是他错了,是他误判了。
他对他唱着:“你值得真正的快乐,你应该脱下你穿的保护色,为什么失去了,还要被惩罚呢,能不能就让悲伤全部结束在此刻,重新开始活着……”
这首歌的结尾还有一段碎碎念的歌词:“你的伤我知道我明了,我要你快乐,我要你快乐……”
整个酒吧加起来不到三十个人,最后都跟着梁锐希齐声哼唱“我要你快乐”,就像是一群陌生人在对周琰表达祝福。
可周琰却想,这一句话,明明是我想对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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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锐希下台的时候,酒吧还沉浸在合唱后的美好氛围里。
蒋晟拉过他眉飞色舞道:“兄弟,你太牛了!周琰都被你唱哭了!”
“啥?真假的?”梁锐希欢欣雀跃地往周琰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个面瘫,“没啊,哪哭了?”
“你这距离看不见!我刚给他送饮料的时候瞧他眼眶都红了,我跟他说话他也没搭理我,听得可沉浸了!”
“嘿,不愧是我,他失恋嘛,听这种歌最合适。”梁锐希喝了口水润嗓子,刚打算过去找周琰,想起来问,“你给他做的是饮料?”
蒋晟道:“他说开了车,不能喝酒,我就给他做了杯‘谷雨时节’。”
梁锐希一愣:“绿的那个?”
“啊,淡绿色的。”
“靠,”梁锐希一把揪住了蒋晟的衣领,怒道,“他刚被人绿你还给他搞杯绿的?”
蒋晟急道:“他自己点的能怪我?!”
“你他妈就不会给他推荐一杯别的色?”梁锐希简直要被气晕了,怒捶了一下蒋晟,“那他不哭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