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因为高中是我人生的分水岭，所以我对高中的印象要比大学深刻。

我记忆中最难忘的回忆，大半和那一排科林斯式罗马柱有关。后来听说这种柱子象征着女性的身体。

学校附近有间小馆子，做的水晶饺特别好吃。我想要带丞宝绪来尝尝。

我忘了年头，年头竟未忘我，旧时的小馆子留在旧时，连那排罗马柱也不复存在。

所剩下的只有似曾相识的青涩与拙朴，十年的光阴像一道玻璃，两代人对手而立，名为过去和未来。都看得分明，然而也只能看看而已。

想必是个大礼拜，周六的下午，少了很多学生。午间出了太阳，我晒了一会儿，头和喉咙似乎都见好了，便慢慢说起话来。

周末丞宝绪说：“早知你带我来参观学校，我就穿得年轻一点了，走一路学生们把我看一路，看怪物似的！”

我微微笑说：“她们才不是把你当怪物。”

丞宝绪看着我等解释，我带头走在前面，“这是个半封闭学校，学生们原本没见过什么……”

我正说着，丞宝绪揪了揪我的衣袖，低声说：“噢，你看！楼上那几个！他们是不是在看我们，还在拍照！”

我无所谓笑道：“拍就让她们拍咯！”

丞宝绪很不可思议，“不是，你不会不自在吗？他们要干什么？”

我说：“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拍你，去校网论坛看看大概就知道了。”

丞宝绪笑道：“是吗？你倒很了解这群小屁孩儿！”

“因为……我也曾是这儿的小屁孩儿？”我说。

丞宝绪背着手，一蹦一跳和我并肩走着。她穿着一身西装西裤，却像个天真的孩子。

我看着她就忍不住微笑，丞宝绪问：“唉，你以前读书厉不厉害？”

我笑说：“太烂了，每天不务正业。”

丞宝绪站定了，眼珠子一转，噘嘴说：“我不信。”

我笑了笑，道：“你呢？”

“我？我……轮不到我做主，我爸可严了……”

我俩停在篮球场边，突然空里闪出一只球，朝丞宝绪迎面打来，我一伸手接住了。

对面的小伙子们举高了手，羞涩叫到：“姐姐这里！”

我起了玩兴，运球插进队伍里，一群一米八几的大男生，通通羞涩展不开手脚，竟无人敢近身防守，我轻松上了篮——仿佛是走步了。然而小伙子们还是都说：“姐姐犀利犀利！”

我把球抛回给他们，拍着手回到丞宝绪身旁，“真的！真金都没这么真！”

丞宝绪抱着胳膊站在场边，带笑不带似地道：“臭美！”

又说：“那你平时都干什么了？”

我仔细想着，“唔……写剧本，打篮球，弹琴，唱歌，还有——”

丞宝绪一双黑黝黝的眼，一眨也不眨望着我——像只狩猎森林里不谙险恶的小鹿，我愣了一会儿，眨眼道：“没了……”

“还有！”丞宝绪据理力争，“我看见你眨眼了！有！你骗人！”

我说：“还有什么？！作一个给你！真是的！”

丞宝绪说：“谈恋爱！”

我顿了顿，笑了道：“和谁谈，和你谈吗？”

“谁知道你……”丞宝绪侧着脸瞪我。

我说：“嗯——我想起来了！是有一个……”

丞宝绪脸上的表情像是意外，又像是冷笑。

我说：“做广播员。”

丞宝绪笑道：“才艺小达人啊！那你很受欢迎吧……”

我摇摇头笑说：“恰恰相反，一点也不受欢迎，没什么朋友。”

“不会吧……”丞宝绪说。

“没什么朋友，高二之前，班里的女生都不喜欢我……”

“为什么？她们不觉得你——”丞宝绪打住了话头，“为什么？！”

我说：“因为——可能因为，我太喜欢表现自己了，她们觉得我‘发姣’。”

“‘发姣’？……”丞宝绪对这个特殊的粤语贬义词不太理解。

“就是发骚的意思。觉得我喜欢对男生卖弄风情。”

“妒忌吧！”丞宝绪爽朗地总结。

我笑道：“所以我后来说了一句骂人的话，‘狗喜欢吃屎，总以为人要跟它抢。’”

丞宝绪笑了，于是我也笑了。

丞宝绪说：“你这人真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