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每隔五十年举办一次切磋交流功法的大会,名为修真大会,是修真界第一热闹的大盛事。千百年来,修真大会一直由扶风派、巫溪派、磐安派、诸暨派四大仙门轮流组织。
五百年前,原本名不见经传的青城派异军突起,硬生生打破了修真界四大仙门坐庄的格局,于是四大仙门变为五大仙门,这次的盛会便轮到青城派组织。
一打扮颇有边疆少民风格的老道修用不太纯熟的官话激动道:“买买三!我们红河十二乡就有两个修道的,一个是我师父,三年前仙逝了,一个是我,我活了七十年,从来没出过红河,这是头一回!蜀地可真热闹!”
和老散修同桌搭伴的道修问:“老道友从来没出过红河,怎么知道青城派举办修真大会?又怎么……想到赶来参加?”
他本意是好,要想上青城山参加修真大会,须得有请帖才行,这老散修来自于边疆红河,那里落后闭塞,修道之人如他所说,只有他师父和他两个人,想必青城派的请帖不会大费周章的送到那种地方。而且老散修言谈之中都是出来见世面的惊喜,如果真到了青城山脚下,因为没有请帖而不能参加,恐怕会大失所望。
老散修先不回答,从横挎在胸前的包里掏出一块印染布,那印染布折了有四五层,层层打开,露出里面防水的油纸包,又将油纸包打开,是一块十分柔软的缎子,显然这缎子也不是主角,众人都盯着老散修的动作,见他动作神秘而珍爱非常,不由屏住呼吸,心中猜测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世之宝物,拿来献给青城派换一张进场的请帖?
终于全部打开,老散修大呼一声:““买买三,看见莫得!”
“青城派专门送给我的请帖!上面写着:红、河、洞、主、道、启。红河洞主是我师父,不过现在是我了。”
邻桌一名少年前倾身体探着脖子正看的入迷,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上当受骗般忿忿道:“还当是什么宝贝!这请帖有什么稀罕,我门派收到五十张,全派上下连扫院子的小弟子都发了一张还有余呢。”
和他同桌而坐的长辈斥道:“小儿不得无礼!”向老散修抱拳表示歉意,老散修笑呵呵的摆摆手,将请帖细致的原样包裹起来,美滋滋的眯了一口茶。
青年道修在气鼓鼓的师弟胳膊上捏了一把,压低声音道:“师叔,师弟刚才说的也不算错,这修真大会的请帖确实算不得什么宝贝。我们这一路走来,见到过记录在册的门派世家,也见到过那些犄角旮旯的小门小派,还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散修,他们都拿着青城派的请帖,修真大会虽说是修真界第一大盛会,人人都能参与,可是这请帖发的……发的未免太廉价了些。不知青城派是做什么打算?”
少年心直口快,说:“我看是要炫耀他们家大业大罢。”
师叔怒道:“又胡说!真不该答应你师父将你带出来,你这张嘴迟早要给我惹出祸来。”
“诶!莫要训斥小孩子,我看这小道友说的没什么错,家大业大与人炫耀,犹如锦衣日行,富贵还故乡,纵使青城派这般大仙门也不能免俗,更何况他们家里还藏着那样一位大能。”说话的人与他们隔了三张桌坐,却将这桌人所谈论之话听的一清二楚。
师叔心下一惊,侧头看去,说话之人是个面皮青白的青年,整个人呈现出一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瘦猴样,他身上衣物脏且破,看不出门派特征,刚才他们互相引荐时,这人一直忙于偷嘴同桌道人的果子,是以不知来头。
少年大声道:“道兄,你知道什么内情吗?青城派家里藏了什么大能?说来听听罢,我请你吃茶。”
“老板,将你店里最好的茶给那位道友上一壶,再来两盘茶点,都算在我账上。”
师叔气的吹胡子瞪眼,又想到那人听力非比寻常,只是用眼神气狠狠的瞪着师侄,并未说出斥责的话来。
少年道:“师叔莫要担忧,我用的是师父赏我的零花钱,不用你的钱做人情。”
那道修笑呵呵道:“小道友出手大方,把点心换成新鲜果子吧,我爱吃这山上的野桃儿。这其中并没什么内情,我知道的,你的师叔也知道。我们都知道,是因为我们比你虚长几百年。”
少年瞧他师叔一眼,嘟囔道:“师叔可不爱和我们说这些,道兄,我年纪小,就爱听这些故事,左右外面下着雨,一时三刻咱们也赶不了路,您就给我讲讲吧,讲累了,喝两口茶润润嗓子,一会儿要是有卖热豆腐的贩子过来,我再请你吃上一块香喷喷的热豆腐。”
那道修很高兴,哈哈大笑道:“好嘛,我也爱吃热豆腐蘸辣椒酱。那我今日就当个说书先生,给小道友讲一讲青城山大能的故事,我讲到哪儿,你就听到哪儿。”
“我说的那位大能,这两百年里,他在青城山顶的苍梧崖闭关修炼,甚少出来走动,所以你们这些年轻人才不认识他。”
闻言,那面朝墙壁而坐,静静吃茶的剑修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面庞遮在面纱下,看不清神情。
“先前咱们说过,五大仙门轮流组织修真大会,就跟摸牌九做庄似的,一家一家轮着来。要想在修真界当庄家,这第一个条件就是家中必须藏一位飞升期的修道大能。
飞升期的大能,当世仅有五位,青城山上那位大能便是其中一位。其他四仙门的大能,皆是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妖——老神仙,高高在上,神神秘秘,无人窥过真容。
唯有这位大能,是那么的……那么的平易近人,充满烟火气息。”道修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他两腿忽的一缩,整个人就轻轻巧巧的蹲在了凳子上,仿佛一只蹲在岩石上的猴儿。
少年问道:“道兄,这位大能叫什么名字?”话音落下,忽然诶呦一声,眼泪汪汪的抿住嘴。原是师叔见他越问越不像话,一时恼怒,在桌子下面狠掐了他大腿一把。
道修道:“大能的名字我自然知道,告诉小道友也未尝不可,只是大家做个见证,我可不是编排他老人家坏话,我也没说过青城山半点不好。我对他老人家的尊敬由口至心,从一而终。”
有人大声道:“你快说吧,青城派又不是扶风派,才不计较这些。”
“这位大能姓谢,单名一个芷字。两百年前,我有幸亲眼见过大能一面,还有幸亲耳听到过大能的声音。”
“那是在磐安派组织的那场修真大会上,我听见大能同他师弟鹿尊主说,五百年里,哪家举办的哪一届修真大会最隆重盛大?”
“鹿尊主说,要属五百年前扶风派举办的那场巴陵献骨最盛大隆重。”
“大能说,两百年后,就轮到咱青城派举办了,要办就办最大的,比巴陵献骨还要大,以后世人提起修真大会,就只能想起咱们青城派举办的这次!”
少年恍然大悟道:“所以这届修真大会才这样声势浩大,原来是大能要出风头嘛!”
道修说:“大能是那样的人。”点了点头,“他是那样的人。”说罢,抓起一颗桃,只三口就将桃肉嗦的干干净净,嘴唇一努,一颗光溜溜的桃核落在桌上。
那窗边的剑修,自有人讲起青城山大能的故事后,就坐斜了身体,听得专注。听到那道修说:“他是这样的人。”勾唇轻笑一下,将茶碗中的冷茶水饮尽,在桌上放下两粒灵石,正要起身,忽然看见窗外直直立着一个人,穿着洗褪了色的青衫,身上被雨水浇的湿淋淋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
男子的眼雾霭霭的,好像蜀地的雨都下到了他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