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为什么柯欢会对我说这些,大概是憋在心里太久了。
离开时,我鬼使神差得回头看了一眼,在帘幕的重重掩映之下,我看见柯欢环绕着肩膀,好像在拥抱着谁。
直到回到房中,柯欢的话依然在耳边回响,他最后的那个拥抱,好像穿过了一片我无法看见的空间。
我在房中坐着,第一次没了制药的心情,总觉得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
我一直坐着,直到响起敲门声,柯府送来了吃食。
和往日的菜色一样。
我迟疑了一下,夹了一筷子青菜,勉强咽下去,用茶水漱了口。
到窗口透了一会气,玉相逢跳了进来。
“神医,今日柯府送到小公子那里的饭和之前一样,而且也没有放毒。”
意料之中。
我点点头,挡住玉相逢的动作。
“别吃,饭菜茶水里都有迷药。”
玉相逢睁大了眼睛然后眉头紧皱,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脸被气地通红。
“神医!他们想害你?!”
我想了想,斟酌着用词,“这次不是。”
“柯慕应该会在柯阳明早的吃食上做手脚,我中了迷药就不会在柯阳动身之前再诊断一次,那柯阳就会在明日的见面上出差错。”
玉相逢停下脚步,等我说完了,紧接着问我:“神医,他们怎么对你动的手?!”
重点难道不是明日动手吗?
我摇摇头,道:“已经解决了,若不出所料,明日柯府应该会大乱,你先去与空青生南星汇合。”
“不。”玉相逢罕见地反驳我,我皱眉望向他,却见他眼睛一点点地红了。
怎么?
“神医,我不走。”
玉相逢长相昳丽,偏偏一双眼睛澄澈地像一捧泉水,现在他眼睛水光粼粼,好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动物,莫名就感觉自己罪大恶极。
为什么突然委屈了?
我僵着脸,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房中一片静谧。唯一的念头竟然是好在那水光没有落下来。
过了一会,他道:“神医,他们什么时候对你下手,我都不知道……”
我愣了一下。
玉相逢一直在府中,他自然是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我想了想,道:“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可以解决。”
玉相逢摇头,“不,不是……”
他支吾着低声说着什么,最后声音消失在空气中。
空气像是凝结了一样,又是一片死寂。
在这里傻站着也不行,我看看桌上的菜,只能转移话题道:“你出府吧,今晚的菜没法吃了,出去的时候小心点李三刀。”
“李三刀?!”
玉相逢豁然抬起头,面上的委屈还没有散去,已经被震惊取代。
“他没有死?”
……嗯?
“什么叫没有死?”我问。
玉相逢解释着,他说李三刀在二十年前就没了踪迹,所以江湖上有传言说他已经死了。
我抿着唇应了一声。
我再次要玉相逢出府,他乱七八糟地应了,然后跳出了窗户,然后我听见屋顶上传来了一声极为轻微的“咔哒”声。
“玉相逢?”
一声轻轻的“呼”声,像是鸟儿振翅,屋顶上的声音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
我在桌旁坐了一会,叫来了乌梅,给庄乘风回了一封信。
小心玉相逢。
***
天还没亮,我潜进了柯阳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旁人对我的印象,似乎唯一御敌的手段只是用毒,只要动手够利落,就可以占尽先机。
因此当柯欢看见潜进房间的我时一惊,就要用那把放在枕头下的匕首,割破我的喉咙。
这是把我当做易容潜入的死士了吗?
我躲过,低声道:“我是药石。”
柯欢闻言才放松下来,脸上依旧是掩饰不住的不可置信。
真是奇怪。
我将药箱拿过来,开始为他易容。
其实也用不了多少工夫,不过是将脸色涂抹地苍白憔悴。真正花了心思的是易容用的药水。
特殊的药水,只能用特殊的药液来抹去,用水无法消除。
“好了,等药液干一些,你再继续睡。”
我将瓶罐一样样地放回药箱。
说来我原本的药箱还在客栈,这些东西都是柯大福派关步东给我拿来的。
想起关步东,我又想起那只做了假的人参。
我问柯欢:“关步东一直忠于柯大福吗?”
柯欢听见这两个名字,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至少表面上是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平复心情,又道:“其实之前两人的关系一般,关步东对阿阳应该是真心喜爱,所以关步东厌恶柯大福把阿阳丢着不管,只不过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道:“我向关步东提的千年人参,他拿来了一只假的,被我说破的时候很慌张。”
柯欢皱眉,与我观点一样,“他是私自换了?”
“八成可能性。”
“不,”柯欢突然低头笑了,“十成。”
我偏过头去看他。
柯欢半倚在床头,依旧是笑着,目光中藏着刀光,“他那个人,只要是得了命令的事情,从来做的理直气壮。”
“我看,那株人参,是被他昧下了。”
“先是帮着柯大福召集大夫,又是借着关心的名义来打扰阿阳休息,往汤药里放药性相冲的药材,现在又打算让你用一株假参给阿阳用。”
“我要不是阿阳顾念着之前的情谊,我真想挖出他的心,看看到底是黑是白。”
背叛比单纯的毒害更伤人。
柯欢低头沉默了一会,抬头看我,“今晚他们似乎没有在饭食中下手。”
我点点头,“他们在我的饭菜中下了迷药。”
柯欢皱眉,“想迷晕你?那他们是想在明天早上的饭食中下手?”
“应是如此。”
我从怀里拿出准备的药,“白色瓶子里的是解毒丹,白色盒子里的是一.夜欢。”
“一.夜欢?”柯欢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我点点头。
是我改过的。
柯欢表情扭曲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抬头看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声音听起来总有几分咬牙切齿。
“神医,还有别的药吗?”
“这个只要掌握了用量,是最好用的。”
“可是这使用的方法是不是——有、点、不、妥?”
我解释道:“只要洗干净就不脏,不要有顾虑,得了痔疮的人用药也是用在□□的。”
柯欢额头青筋暴起,“不是这个原因。”
“用多了也没关系,这药被我改过,有壮|阳的作用,不会导致肾水亏损。”
柯欢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冷笑道:“你要是这个被柯大福知道了,估计会不顾一切的用。”
用?
我问道:“柯大福怎么?”
柯欢道:“柯大二十,柯二十九,阿阳十八,年龄这么相近的三个儿子,他们的父亲却再之后再无所出。”
我了然。
原来如……
我猛地看向柯欢,“柯大二十,柯二十九?”
柯欢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反应为何如此大,但还是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柯大柯佑光,今年二十岁,柯二柯佑宗,今年十九岁。”
我想起玉相逢说的话。
【李三刀二十年前就失去踪迹了,江湖传言他已经死了。】
李三刀不仅没有死,还到了柯府,做了柯府的幕僚,为柯府训练了一批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