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想起来,应与外祖母带一份。”
桃柳一听,才恍然大悟,她朝店小二补充道:“要包起来的。”
软软和和的几句话,再得了一声“小二哥”,店小二登时如沐春风。
即便与女郎隔着一层帷帽,瞧这扶风弱柳的身姿与周身自带的书卷清气,他也不难想象遮掩在里头的芙蓉色。
荆州士族贵女多见,可对茶楼小二柔声细语的贵女不多见。
在那凶巴巴婢女的注视下,他猛地回神,“好嘞,女郎且等着!”
并用最积极的速度下了楼。
竖着耳朵听着楼下话音的秦芷瑜自是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对峙。
她摸着杯子沿,心中好奇:小将军?那个……上一世在断魂岭,与数万部将一并消失了的少年将军?
“要说这小将军呀,传言是镇国大将军之子,据说此子一落地,这天上的风云就变了色,狂风卷乌云,那叫个异象丛生啊!当时道观里就有高人批了:此子乃非池中物!”
茶楼门口那衣衫褴褛的乞丐听到此,嗤笑一声,复闭上眼睛,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瘫躺着。
“呀!我就知道!这手提狁狄百余将士头颅的小将军,怎会是个白丁呢!”那人一拍桌子,“小将军定是不愿辜负他父亲的期待,每日勤学苦练,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坐在后方的茶客呛了口茶,捂着嘴咳嗽起来,对关心他的茶客连连摆手,“无,咳咳……无碍。”
就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对,被父亲拿着腰带抽得到处乱跑,最后顶着缸倔强地迎来世界上第一缕阳光的普照,也算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对,也算,也算。
“那是必然!”说书人一副知情人的模样,“小将军十年如一日地苦练,终于在父亲的肯首下,上阵杀敌,他心里那个愉悦呀,一想到百姓淳朴灿烂的笑脸,一想到父亲‘吾家有子初长成’的宽慰笑容,他心想:为了大魏,冲了!这一冲可不得了啊,好了,不得了,屡立军功!”
他两手一拍,看着座下动容的茶客,心道吹这方向准没错。
“诸位想不想知道小将军是如何击退敌兵的?”
“先生别卖关子了,快些说罢。”
“众所周知,玉陽关地势险要,敌人攻打不易,可咱们要出去打人家,也困难。周围都是沙地,哪容得下人去埋伏?”
“可咱们小将军是谁,他带着一支队伍,连夜埋伏到敌军周围,卧在沙里,不吃不喝不睡,连夜守着,守阿守,眼看天边翻了鱼肚皮,果不其然,那狁狄又出来叫嚣了……”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敌军走到跟前,刷刷刷,地下就窜出来数十人,狁狄哪见过这阵仗,都吓傻了,终是自乱阵脚,溃不成军!”
“好!”有人拍手喝彩。
“小将军好样的,有勇有谋,真真是虎父无犬子,大将军后继有人啊!”
起先呛了茶的男客也一同随人站起,憋着笑使劲鼓掌。
坐在他不远处冷着脸的男子瞥了他一眼,又不着痕迹地看向门口那邋邋遢遢伸着懒腰的乞丐,竟哑口无言。
乞丐懒懒散散枕着手臂,翘起的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挂在脚板大拇指上的破鞋也跟着一摇一晃,让人忍不住担心,要掉了。
说书人很满意这氛围,继续道,“小将军提起刀,那一刀下去,数十个狁狄人头,哗哗哗,全掉了!这人还骑在马上,头全落到地上了。”
他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像咱们割麦子一样。”
门外的乞丐“嗤”地一声,心想:割他个头,老子可没割过麦子。
心里这般想着,眼神又不着痕迹地往里头扫了一圈,将大堂众人的动作尽收眼底后,又不动神色收回了视线。
气氛正是热闹之时,不禁有人问道:“那小将军这般神勇,可有婚配?”
“这倒是未曾听闻过。”战场之事大家没亲历过,他可以捡着编,但这婚事……早晚会穿帮,说书人在这种问题上,显得略微谨慎。
“但大家不妨来猜猜。”他收到掌柜的眼神示意,知道是让他再镇镇场子,叫茶客多点些茶果,于是就起了个由头。
“大将军身有爵位,这小将军身份金贵,选妇自是从京都的贵女中选。”
“听闻圣上还有两位公主未出嫁,这小将军会不会是咱们大魏未来的驸马爷?”
“两位公主才几岁!要我说,还是将门配将门,定远侯的幺女就不错。”
“要小将军娶个夜叉回家?亏你想的出来!不说别家,听闻太尉之女冠绝京都……”
“不对不对,该配个贤淑的才女,礼部尚书家的千金,秦大人还掌管着国子寺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众说纷坛,将京都喊的上名号的贵女都搬上了台。
贺青用手捻着从身上这件破烂衣裳中扯下的线头,心中不屑,呵,京都的娇小姐?
这些个富贵窝里出来的,怕是提半桶水都是要了命了。
他要是娶回家,还不得供着?哪天磕着碰着,指不定还赖他供得不周到!
夏虫不可语冰,他不与这群俗人一般见识。
秦芷瑜冷不丁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顿觉无趣,没待他们拉出更多贵女名字之时,便已带着桃柳下了楼。
在七嘴八舌一片喧闹的声音中,鞋底敲击木板的轻微细响在习武之人的耳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贺青眯着眼,瞧见了女郎的帷帽被风掀起一角,不慎露出小巧白皙的下巴,以及细腻圆润的耳垂上,小巧怜人的一点红痣。
微透的轻纱轻荡,柔美的轮廓若隐若现。
愣神之际,冷不丁脚背被谁踩了一脚,他不爽地回头,神色不善地瞪着那迅速缩回了脚的小胖子。
“娘,这脏乞丐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