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宣鱼无法拒绝这个理由。
她由着孟沛扶着下了马,这一夜奔波,并未休息好,其实身体极为虚弱,落下的瞬间,她脚微微一软,他一只手恰到好处揽住了她的腰,陌生而又亲昵的接触,让她几乎不受控制微红了脸:“多谢。”
而他看起来神色平静松开了手:“阿鱼妹妹不必和我这样客气。”
足服铺宽敞整齐,男女宾分为不同区域,女宾处又分了内穿的足衣和外穿的各类鞋履,进去她一眼就看到了一双罗锦绸缎的翘头鞋,淡粉的色,上面绣着莲瓣,看起来雅致又好看。
但这样的鞋子只看绣工就知道价格不菲。
买不起。
温宣鱼的目光短暂停留了片刻,扫过那双鞋子,向前看去,最后选了一双最普通的圆口方舃,颜色也是鱼尾灰,耐脏,是最寻常的款式,便宜又好走路。
她看完了,便叫掌柜,掌柜进来见温宣鱼选中了这双鱼尾灰方舃,似乎有些意外。
“姑娘不妨看看这些?”他热情向她推荐更多漂亮的款式道。
温宣鱼摇头:“就这个就好了。多少钱?”
掌柜笑:“这个,不值什么钱——都是去年的旧货,姑娘想出多少?您给个价。”
温宣鱼有些意外,她看了看这鞋底,都是新的,不由有些迟疑又狐疑:“旧货?”
掌柜摸了摸胡子:“是的,都是断了尺码的,卖了一年不曾卖掉,就这么一双,随姑娘给个意思,当小店今天的开张彩头就行。”
温宣鱼心头微喜,没想到遇上这么个好事,她想了想自己那扑满,迟疑了一下:“十文?”
这个价格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本已做好了被掌柜变脸骂一顿的准备,没想到掌柜却嘻嘻一笑:“成。”
买了鞋,她让掌柜将脚上这双孙大娘的新鞋包起来,然后再出去向孟沛借钱。
孟沛倒也没有说什么,只微微笑着,一贯的俊朗雅致。
新换了鞋,走起路来果然方便多了。
两人走出门的瞬间,走在后面孟沛随手向后一抛,那掌柜立刻伸手接住了扔过来的一角银子,那重量让他脸上顿时笑出了花。
“公子姑娘好走啊,下回赏脸再来。”
两人并行下了台阶,温宣鱼狐疑看了一眼孟沛手上那包好的布袋,总觉得似乎不像是只有一双鞋的样子。
孟沛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方才等阿鱼妹妹的时候,我亦选了一双。”
原来如此。
此刻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温宣鱼有些怕在人群中骑马,便想要沿街走出去,这样也正好可以逛逛街。
孟沛伸手向她:“若是有喜欢的……”他的手心上面是碎银子、铜钱甚至还有金珠子。
温宣鱼想了一想,没有拒绝:“那就再借小孟公子一些。”她倾过身子,纤细的手指在他摊开的手心里捡了几枚零用的铜钱。
一枚一枚,手指点到了他手心,取出,又是一枚。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小小的唇瓣在朝阳下有了血色,像微红的莲瓣。
她隐隐觉得孟沛似乎在看她,某种注视感让她有些疑惑抬起头来,目光对视中,孟沛并未移开目光,反而轻轻笑了笑。
温和的,甚至仿佛带了两分……纵容。
这样的笑容,是温宣鱼曾经从未见过的。
上一世,她知自己和孟沛的身份差异,后来又知孟家的变故,她心里同情他,却又害怕被骄傲的他看出来,以至于和他说话总有些发慌,很少去看他的眼睛。
而最后的印象中便是孟沛沉默幽暗的双眸,白净的脸上带着血,站在那里,看着她和渐渐远去的马车。
那一抹幽暗的情绪和他清朗高洁的脸庞格格不入。
那不应该是他会有的情绪。
孟沛,他就应该是现在这样的。
她看到他的笑容,只觉得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沿街小贩在叫卖各种货物,各种香粉和胭脂,艳丽又廉价的绢花钗饰,在更前面有个小摊子,温宣鱼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心里微微一动,向前快走了两步。
她看到了小莫远之前心心念念的小点心毕罗,各种精致可爱的蟹黄毕罗和金枣毕罗罗列其上。
而孟沛的目光则跟着温宣鱼的身影,然后一眼看到了她走过去的那前面一个卖男子饰品的小摊贩,摊贩上的饰品,挂算袋、砺石,火石袋等不一而足,横架上面挂着几枚玉佩,而玉佩下面便是几枚玉觿,又唤作解结锥。
所以……
孟沛脚步顿了些许,他假装在身侧的小摊挑选璎珞臂钏。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阵喧哗声,一辆描金朱漆的马车疾驰而至,车梁四周雕刻着芙蓉花。车辆行进毫无顾忌,引起街道上一片惊呼,突如其来的混乱中,温宣鱼头上还带着斗篷,侧身而站,身上的华服在一众灰扑扑朴素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那驾车的人已经快要经过了,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温宣鱼头上的兜帽滑了下去。
马车的帷幕轻轻晃动,若隐若现的帷裳,马车里面的人似转过头来,就在这时,孟沛的手微微一动,温宣鱼整个人轻轻一转,落在了他的怀中。
他一手按在她后脑,一面背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