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境太逼真了,和上一次一样。
她双手收紧,将脸埋在了膝盖上,努力让自己静默下来,但心仍旧像擂鼓一样。
他看着她。
少女的长发垂落下来,露出后颈一截白嫩的脖子,上面有细细的绒毛,纤细娇软的少女,像一颗可以轻易捏碎的蜜桃。
“我……我梦到了一条蛇。”她闷闷说。
他的手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一拍,宽厚的手掌,带着克制到温柔的力度。
她没有躲,僵硬的脊背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渐渐放松,她听见他说。
“没事的,只是一场噩梦,醒了就好了。”
前世,真的只是一场已经醒来的噩梦吗?
听得里面的动静,孙大夫敲门进来,然后再为温宣鱼诊脉,这回倒是彻底松了口气:“亏得这一身汗,现在都发出来了。孟小姐,且洗把脸休息一会吧,我家老婆子备着水。日后可不能再由着太阳晒。”
温宣鱼知是眼前人救了他,想起身下床道谢,脚下有些虚软,孟沛伸手扶了她一下,他的手干燥温暖。
孙大夫见状笑:“小姑娘,孟公子是我救命恩人,老夫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谢。若真是要谢,谢谢你阿兄吧。”
“小孟公子,不是我阿兄。”温宣鱼只能道。
其实方才直到孙大夫给她用了针,缓解了强烈的头疼,才不知不觉浑噩中睡了去。
她知孙大夫是孟沛的熟人,自然是不应该骗他。
孙大夫闻言有些意外看了温宣鱼一眼,笑道:“方才我看小孟公子一直在这守着,十分担心,还以为你们是……”
温宣鱼顿时有点窘,这下似乎更不好介绍了,怎么觉得方才孙大夫有些故意的。她脸皮薄,耳尖顿时窜起一丝红。
察觉身旁人胸腔一声闷笑,温宣鱼下意识抬头,却看孟沛正侧身伸手取出那支计时的更香,神色如常,并没有笑她的样子,是她看错了么。
这时孙大娘端着冒着热气的温水进来,含笑看了孙大夫一眼,让温宣鱼略微清理一下。
此时寅时过半,温宣鱼收拾完是再也睡不着了。
她手指无意识摸了摸指头,脸颊微红。
孟沛和她记忆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合衣躺在席上,房间里是淡淡艾草熏过的味道,没有蚊虫的嗡嗡声,极为安静。窗前照进来薄薄月光,房梁上隐隐约约似乎挂着长绳。
乡下人家钱都少,一般会将铜钱串成串挂在房梁上。
温宣鱼也有一个小扑满,里面现在不过存了十文钱,对小孩子来说是笔不小的收入,但对现在温宣鱼来说,实在太少了。
十文钱,而京都里一碗最普通的粉羹都要十五文钱。
如果有足够的钱。开春后药材的疯涨,要是现在提前准备一点,以十分之一的价格先准备好,舅母需要的时候也不会变得那么艰难。舅舅也不会卖地了。
胡思乱想中,温宣鱼忽觉得那房梁上的铜钱串似乎动了一下,开始她以为自己想钱想得眼花了,结果定神一看,那铜钱竟真的又动了一下,她身体一僵,正待仔细看去,就看见那梁上的“铜钱串”竟然一下滚了下来,随着东西滚下来,还落下一只唧唧叫的老鼠,这哪里是什么铜钱串,分明是一条蛇!!
温宣鱼只是一瞬间,猛然尖叫起来,她伸手捂住耳朵,浑身颤抖。
孙氏夫妇听得声音连忙起身,黑灯瞎火火镰总也打不燃,而那只蛇已经昂起了头,就在这时,温宣鱼只觉一个身影从他们身后一步过来,下一秒一只苍白的手精准捏住了那条蛇的七寸。
然后只是指尖一动,那蛇就像一段绳子一样不动了。
然后有血涌出的声音。
扑嗤一声,就像是撕碎了碎布。
这时候孙大夫才终于打燃了火镰。渐明渐暗的火光中,孟沛面色如常,锋利坚韧,带着薄薄戾气,一缕碎发垂在他脸颊,带着几分莫辩的邪气。
然后就在火镰光中。
他弯下了腰。
席上少女纤细小巧的双足如贝,他的目光毫无掩饰且坦然看过去,然后俯身伸出手去。
温宣鱼微微一呆,还在坐在那里,一时懵懂,她没想到孟沛竟然在这个时候会伸出手来,一时竟忘了收回脚。
他的距离如此近,近到他的气息占据了周围,将她裹挟住。
而下一刻,他微敞的袖口拂过她的足尖,像火舌一样,她微微一动,就看见孟沛伸手提起了她旁边那只被长蛇惊吓摔昏的老鼠。
他抬头看她,那一双微微笑着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
坦然的,自然的,却又是不容置喙的。
就像是他本应如此。
“阿鱼妹妹,有我在,不要怕。”
她看着那双眼睛,忽的一个念头涌上心头,这个婚事,大概是真的不像是可以去想着退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