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患者哭得好惨啊……”
“那当然了,一个Omega遇到这种事,肯定是身心都痛苦,但这种家庭吧,治这个病也不现实,犯人也没抓到,又没有赔偿金,你看你让他自己选,他也很犹豫治还是不治吧?”
方倾打开自己左边的柜子,往里面看了看,那里是厚厚的钞票。方倾自己没有花钱的地方,青羚把他照顾得很好,父亲方匀给他的薪水是跟医院的医生同工同酬,他年龄小又不怕累,一年三百多台手术下来,有着一笔厚厚的积蓄。
佟医生看他又翻自己的小钱匣了,忍不住提醒他:“你可别又出资借他了,我知道你不差这个钱,只是规矩就是规矩,三年一次大病全额报销已经是很大的福利了,上回你借的那人,后来七大姑八大姨生病都来找你免费治疗,闹得不可开交,你还记得吧?”
“嗯,我知道了。”方倾闷闷不乐道。
佟医生看他嘟着嘴的侧脸,还有些可爱的婴儿肥,明明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却要每天硬起心肠来面对这些事情,可当医生的哪有那么多同情心给家属呢?这就是个心慢慢变硬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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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浩海怕吵住在白塔楼的二层,尹瀚洋总喜欢往外跑所以住在一层,早上外墙门外一片喧闹,敲门声震天响,尹瀚洋冲到门口开了门,一看是老袁,立刻扑了上去一把抱住:“老袁!”
老袁拍了拍他后背:“大小伙子了还爱撒娇。”
“没大没小,爸爸叫老袁你也叫老袁,”于浩海走了出来,笑道,“袁叔叔。”
老袁心道没大没小是从你爹开始,你爷爷叫我老袁是因为同辈,你爹非也要叫我老袁,不过老袁比“袁爷爷”倒是显得年轻多了,他笑道:“‘袁叔叔’辈分也不对,你也叫老袁吧。”
说着和夫人厉庭以及十几个仆从将采买的东西一一放置好,准备开火做饭。
“你们不来我和我哥都吃不上饭,正琢磨着咋办呢。”尹瀚洋哼哼唧唧,像小时候一样抓着老袁的手。
老袁笑道:“你这嘴巴上粘的什么,早上你们吃啥了?”
“王俊给的巧克力。”
于浩海看老袁夫夫都来了,父亲派了这么多人回来,料想今天是有重要客人,便问老袁,老袁说:“你们这些年只知道训练,人情世故有些地方还不懂,浩海你得了第一名,接下来的协同作战考核里,前一百名的人大多想跟你结交,到时好坐你的顺风车,明白吗?而且副将是个重要角色,你也得好好选择,往常协同作战考核后,彼此达成的默契,可以受惠一生。”
于浩海点了点头,他父亲于凯峰的发迹史他是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的,自己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先是孔雀旗单兵考核第一名,然后是协同作战考核,带领全队夺得第一名,成为水星第一舰队,紧接着是命名、受勋,成为战队总指挥。
尹瀚洋一听,又没了精神,叹道:“他们都想让哥哥挑,我是等着别人来挑的,没劲。”
老袁道:“孔雀旗是你们单人实力的一个重要证明,按说从队伍更强的角度来说,浩海你挑的人中,不能低于前二十名,你不能挑你弟弟,所以你的副队选择是在第7到第10名里,瀚洋你的实力仅次于前五个队长,是第六,所以除了你哥以外,第2到第5名队长,都会第一时间选择你为副队,明白吗?”
于浩海沉吟片刻,说:“这个排名虽然是综合实力的一种体现,但每个人的性格素质不能仅靠名次来定,还需要全面的参照。”
老袁听到后笑了:“哎,我真的仿佛看到了咱们于总年轻的时候啊,好小子,给你,咱们Art情报员们三天三夜给你赶出来的孔雀旗小战士们的情报分析,你拿去看吧!”
于浩海接过深蓝色封皮厚厚的档案资料,坐在窗前,借着初秋的阳光,一页页翻看了起来,尹瀚洋也趴在旁边,跟着一起看这些只知道名字、模糊记得名次,跟自己同一茬的新兵们的资料。
俩人速记的本事都不错,只一会儿就粗略地看完了全本,于浩海道:“这整体划分倒像是水星政府机构的分划图。”
尹瀚洋道:“是啊,“集体分肉”,一个职能部门都没落下,倒显得咱们俩贪多了,占了两席。”
“上议院的王室后裔以凯文逊王子为代表,军权统治下的你跟我,上议院的财务司莱恩、下议员的内务司博莱特,内阁参事总长的谏中震,大法官嫡孙卜奕……真是一个也不缺,一个也不少啊。”于浩海按了一下尹瀚洋的头,“你看,Art的儿子们大多在11到25名之间。”
“是啊,真有这么巧吗?刘赢从小跟我们比划到大,我除了觉得他有点憨以外,没觉得他比我们差出那么远来,甚至前十都没进去。”尹瀚洋说完,俩人同时看向老袁。
老袁擦了擦冷汗,大人面对青年时除了有种被后浪拍在沙滩上的恐惧以外,就是要面对他们真诚的眼睛和戳人的质问,而大人这时只能按下心虚,将“世间就是这么黑暗”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告诉他们。
“这也正常,你们这些人的父亲都是水星响当当的角色,培养自己的继承者谁不是重金栽培、用尽全力,于总费尽心思将你们带到瀛洲,每次让你们参与的大大小小战场都是他思来想去,觉得对你们有益,才让你们去的,跟你们同龄的公子哥儿,有的到现在都没真的上过战场。而且吧,你们的成绩在法院公证处公示了很久,其中任何有疑问的家属都可以去质询,当时于总在昶洲,我跟他汇报了你们的成绩,于总说‘哦,正常发挥’,就没让我去质询。”
老袁一番解释勉强混过两个孩子,没过多久,门外来了客人,诚如大人们所料,前一百名的王公贵族子弟们,都带着名贵礼物或名酒名器前来“拜码头”,说是要跟瀛洲岛来的战士们多交流交流,言谈举止热络亲切,倒像是认识了很多年。
尹瀚洋见这摆满了庭院的流水席,嘻戏喧闹的大人孩子们,只觉得像是一场莫名其妙的人间闹剧,他还是跟Art战士们的儿子们玩得熟悉和开心,哥哥倒像是大人一样哪一桌客人都不冷落。
Art战士们只刘延川和王珣在这里,跟老袁酒过三巡,远远看着那里持杯浅笑、欲拒还迎,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的于浩海,刘延川感慨:“这孩子很成熟,早早地就有了于总的样子。”
王珣笑道:“不,他可跟于总不一样,我还记得当时的拜门宴上,于总可是直接回绝了几个他看不上的人,闹得场面很难看。”
正说着话,那里一壮硕新兵直接拍了桌子,说道:“小于总,我先这么叫你了,我是个粗人,咱们接下来的协同作战里只要上了一条船,将来风里雨里,我都跟你一起走!我素来羡慕Art的人,全员中将以上,那真是享不尽的荣华,流水的钱,花骨朵般的Omega,都任你们挑选!”
众人哄笑不已,于浩海见此人已经喝大了,便叫仆人扶他去客房休息,并对在场的人说:“今天来我这里小聚的不到四十人,刨去Art亲属之外,站在我这边的二十人不到,我过了今天就不打算记住各位姓名,为的是将来是急从权,你们还有另外的选择。前一百名里,或是依附王子殿下或是投靠财务司贵子,人数都比我多,可见我本人也没有多大的胜算,最终能带领你们夺得第一名战队的称号,但选了我的我深表感激,未来被我选进队里的人,也希望不会后悔,来,大家一齐干一杯!”
这番话进可攻、退可守,各留余地,大家看出这“小于总”比起“老于总”来更圆滑不好欺,一点也不露口风,便不再逼他。
王俊举起酒杯说:“小于总,反正你选不选我,我都想跟你组一队!”
尹瀚洋把他头上戴着的棒球帽拿了起来转一圈又扣了回去:“你这种拖后腿的谁要你!”
“我是侦察兵,是经验成熟的三年老兵了!”王俊撅着嘴道。
傍晚时分,各路客人都打道回府,于浩海和尹瀚洋到门口一一送客,见王珣竟然带了自家护卫的人来护送王俊,同时Art家属里来玩的蓝芋、林珀西等人都是坐的防弹车走的,不由好奇:“怎么现在形势紧张了吗?”
王珣悄声道:“昶洲被劫了十几个Omega,特别惨,里面也有从驻地被劫去的,阮倪在学校出不来,勒令我一定要护送王俊和林珀西他们几个Omega必须安全到家。”
于浩海心思沉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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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11点,方倾才从手术室里出来,刚刚站了两个多小时,他疲惫地脱下手术衣,消了毒,洗了个澡,去到李谦的房间,只见李谦蜷缩在床上正睡着,门外走廊里坐着打盹的Alpha却不见了。
“他人呢?李谦的丈夫?”方倾拦住一个护士问。
“出去了,说是回家筹钱。”
方倾一听,连忙换了鞋,提上一个包裹,追了出去。
于浩海按照晚上跟王俊套的话,来到了水星第一医院门诊区楼下,抬头仰望着11楼东侧位置,那里是王俊所说的信息素放射科,方倾目前工作的地方。
医院确实门卫森严,四处都有巡逻的人,自己站在这里吹风,已经接受了三四轮城防兵的询问,还好带了新兵证,才不被当成可疑分子拷走,可即便如此,确信方倾有安全保障,于浩海望着楼上那亮着的白灯,还是不舍得走。
秋夜风凉,他吹了很长时间的风,早已酒醒,可站在路灯下,等着爱人下班的感觉却是平生第一次,所以他等得一点都不累,心情还很不错,似醉非醉,倒像是微醺,正在这儿飘飘然地胡思乱想,只见一个身影迅速从医院大门跑出,左右略一停顿,便向右跑去,像是追着什么人。
于浩海于辨人、跟踪之道熟悉而精通,像深夜中的捕食者般动作轻微,只一瞬便牢牢跟上那人。
方倾身着米色风衣铁皮色西裤,一双长腿跑起来飒然有力,不一会儿竟将于浩海甩出好远,于浩海愣了一下便迅速追上,同时忍不住呵呵笑,注意躲避方倾向后的巡视,心里在想:“他这是在追别人,还是怕被人追上?”
只见方倾绕过一个人并躲避着往前跑,于浩海才看明白,方倾是要追赶到一个人的前方,而那个人是个在路上失魂落魄的Alpha,明白这件事后,于浩海反而不急了,不紧不慢地追着这个Alpha,直到这个Alpha差点被高空掷物砸到。
“什么东西?”这Alpha对旁边废旧塔楼上掉下的一个包裹视而不见,只绕过那个东西,继续低着头念念有词地往前走。
不一会儿,方倾从楼上跑了下来,把掉出一捆钱的包裹捡了起来,对着那Alpha的背影骂道:“我应该治一治你的眼睛,憨比。”
躲到对面巷子暗处的于浩海看到这一幕,差点儿笑出声来。
方倾抱着装着钱的包裹只待了一会儿,仿佛心里又生一计,进到附近的一家超市里,不一会儿,换上了一套灰色的轻松熊服装,拿着个小喇叭,开始发起了传单,嘴里念叨:“快来抽奖,中奖率百分百,拿了不吃亏,拿了中大奖。”
他摇头晃脑地以一个熊的模样,追着那Alpha吵嚷,把那Alpha烦得要命,附近走过的大人孩子都盯着这熊看,而熊的注意力完全在那个Alpha身上。
“别跟着我!我不抽奖!”那Alpha气急了,绕过轻松熊,大步流星地离去。
于浩海眼睁睁地看着那愣在原地的轻松熊变成了“发疯熊”,把传单扔了一地,还踩上去、狠狠地跺了几脚、吓坏了周围的孩子,不由得笑地全身发抖。
“散财童子”方倾今天没把钱散出去,心里很是不爽,回到小超市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低着头搭上了Omega专用班车,回到自己家大院了。
第二天,方倾坐在门诊室里,想着用“医院一年抽一个幸运患者”的方式,安排李谦做手术,正在这儿措辞,看怎么说能合理一些,李谦的丈夫,那个憨比Alpha高高兴兴地奔了进来,把一口袋金币哗啦一声放到了方倾的桌子上:“方医生,我想好了,要做手术!要把李谦身上别人的信息素都去掉!”
“你有钱啦?”方倾也高兴起来,手摸着这袋金币,“你哪弄的钱啊,竟然还都是金币,这金币可在驻地不常见……”
倒是瀛洲和驻地唯一流通的货币。
方倾正愣怔在这里时,那Alpha说:“我昨晚回家,碰到了一个人,说是什么民间公益组织基金会的人,能借我钱做手术!”
“什么基金?”方倾问。
“名字挺奇怪的,叫什么,哦,叫‘咪咪天使基金会’!”
方倾一听这噩梦般的“咪咪”二字就浑身发麻,他手抚着金币,说不出话来,那Alpha却以为他不相信,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说:“你看,这是他们的拨款证明。”
方倾低头一看,那“证明”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写着“咪咪天使基金会”,并在后面画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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