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卷完。
傅茗看着最后兄长按下的手印,苦涩地用手指尖摩挲着,垂下眼眸。
“傅姑娘可以慢慢看,看完了我在放回去。”谢绥看出了她心绪低落,安抚的把手放在她脊背上贴了贴,叹息道:“科举是满朝大事,傅川兄怕是一时糊涂了。”
傅茗眼里噙着泪水,抬起头异常坚定:“不是的,我兄长是自己经历的乡试被替,更明白科举公平对寻常人家的重要,断然不会做出有为本性的事。”
“这……?”谢绥有点为难了。
因为卷宗上记载的不会有错。
傅茗重新拿起卷宗,一字一句的从头又仔细看了一遍。
片刻之后,她指着其中的一部分,说道:“谢大人,为何这上面主犯写的是兄长姓名,可最后罪责最重的确实我父亲?”
主犯判得比从犯轻得多,她见了那么多卷宗,是闻所未闻。
“好像确实……确实是这样。”谢绥狐疑地看着她值的地方,解释不上来。
“谢大人还有这一处,为何写的是三司并查,但文中督察院和刑部才只言片语,做的是外围搜查,人员审讯全都是大理寺一手经办?”
谢绥终于有了个会回答的,解释道:“这个是这样的,当时大理寺主动拦下差事,圣上准许了,再者多年以来京中的官吏大案都是以大理寺为准,外派官员才会交给督察院和刑部来办。”
“可是……若我记得不错,当适时启王殿下一案还积压在大理寺未查明,启王殿下与我兄长积怨多年、朝野皆知。同时办两件有交叉的案子,这不合规矩。”傅茗指了指最后的批注中,直接写明了傅川在朝堂中的人际关系和师生情况。
这份卷宗看似写的详实,实际上都是口水废话,东一句不详,西一句没有人证,最后糊弄之下直接摆出了几样证物书信,也不做字迹对比,就直接到了兄长和父亲签字画押的段落。
就算是江南郡最粗糙的判官,也不会如此敷衍。
“而且,这里头的案件细节写的实在模糊,口述和证词上没有时间没有地点,写的未免太过简单。”傅茗见过苏彻书房里的文书,每一个都是厚厚能称到十两的重量,这一份一摸到手上,重量就轻了一半。
以这个水平交给陛下,早就被圣上劈头盖脸打回来了。
谢绥耸了耸肩,说道:“里面原本是还卷了一册详实的,只是——这案子大理寺主办,事后东西就被大理寺打走了。”
“在大理寺?”傅茗吃惊的问道,声音拔高了些。
“是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苏彻手里吧。”谢绥从前面案桌上翻了翻,找出了一本出入记录册子。
她翻转到嘉元二十七年的记录,上面写着科举案当天带走的人,是苏彻。
“大理寺要自己的东西,我们督察院没有理由不给嘛——但是傅小姐,你是不熟还看出了什么问题?为何如此执着详细卷宗?”谢绥不明就里,疑惑抬头。
傅茗将卷宗稳稳放回书桌上。
她缓缓开口:“大理寺身上有要案未结再揽新案,本就已经很可疑了,而他案子一结就把案卷拿走,就更可疑了。大理寺不缺政绩核验,也不缺一桩直白的贪污案。
那么他急急的就找上门来拿走,小女斗胆推测,详宗上一定有蛛丝马迹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所以这件事肯定有问题。
谢绥听她一说,是有几分道理的,但是——
“可你就算现在跑去大理寺质问苏彻,你想想,若是他想瞒的事,你能问出来?再者,案子是圣上御批的结案,想要翻案必须走官府,你又要怎么躲开苏彻?”她连续发问。
傅茗低头抿紧了嘴唇,眼里满是委屈和不服气。
她呆在大理寺快一个月了,对表兄行事了解得很,就像这一回他出远门,就算傅茗住在他院子里,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可是让她就这样放弃……她怎么甘心?
谢绥最难见着美人失落了,循循善诱着说道:“要不这样……你要是能拿到详宗,还能指出里面的问题,我就帮你这个忙?”
傅茗一愣,眨了眨眼。
谢绥说道:“我最见不得小美人不高兴啦~你都有胆子去摸苏彻底细了,我这点职责之内的忙当然要帮,而且,我与傅川兄素来交好,他若是被冤枉的,我怎么能看着他在凉飕飕的苦地方过日子?”
谢绥的一通话,说的傅茗心头一热。
连连拉着谢绥的手便要跪下来道谢。
“傅茗多谢谢大人大恩,谢大人恩情,傅茗永世不敢忘……”
“唉你别跪下别跪下,起来起来……这还得是你能找到证据的前提下,不然我可没胆子跟苏彻硬碰硬。”谢绥虚虚扶起她。
她后面的话,傅茗早就已经听不进耳朵里去了,欢天喜地等不及地就要往大理寺跑。
督察院内,能看见一个身穿鹅黄长裙,披了厚厚鹤灰大氅的小姑娘从库房一路跑出督察院。
这姑娘皮肤白皙莹泽,如同用尚好的羊玉养出来的一般,一跑一跳裙摆摇曳之间,煞是灵动。
只是她看不见身后的库房门口,谢绥踏出门槛,双手抱在胸前,笑意扬起,声音难得放得甜了:“可真是个小笨蛋~”
一份假的卷宗就能骗倒,还乖乖的跑回了大理寺,帮她找扳倒苏彻的证据,这样的小笨蛋,她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