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茗被打的最狠的还在手上,一小块手臂皮肉完全被撕裂开,冷风倒灌进去,疼的她“嘶嘶”咬牙,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喊了。
“小姐身子本就虚亏,想来是之前劳累过度,又在风里吹了好些时候,这伤想要养好,怕是得要大半个月时间。”女大夫仔细的把她伤口处衣服一点点撕开,小心翼翼从裂开的皮肉中取出破碎的衣物。
她继续说道:“小姐如此逞强,往近了看似乎是无甚大碍,可往远了看真伤到了身子,今后怕是很难生养、或者要个孩子的。”
傅茗头一次听这么孟浪的话,低下头霎时间脸红了,支支吾吾没有说话。
只是女大夫收拾完,依旧出去跟外面回话。
她在屋里就能听清楚——“小姐腿上暂无大碍,明后两日就能愈合,但最要紧的是手上伤到了骨肉,那一处又顶顶关系女儿家生养,最好是一个月内都不要出府走动了。”
儿女生养……傅茗蓦地怅然若失。
她的未婚夫婿生死未卜,她哪还有这样的期许。
……
苏彻简单的应了几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内屋帷帘,沉默地站在傅茗面前没有说话。
傅茗看不清他的表情,无喜无悲。
被他盯得好像被火烧一般,浑身都不是滋味,良久,她先开口了,娇娇弱弱地,声音低低:“我本是想给表兄炖一碗鸡汤……”
“为什么跟郡主当街对峙?”苏彻凉凉地打断她,声音里没有和公玉婷说话时的杀意深重。
傅茗一顿。
她抬起头,眼眶里红红,忍着眼泪抿了抿嘴唇,“我冲撞了郡主马车。”
苏彻好笑的看着她,带着不可明说的讽刺:“你认起错来比谁不快?怎么冲撞了她,不认错了?”
苏彻说话向来不好听,傅茗知道。
但头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如此刺耳的话,还是说给她听的,她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榻上,低下头一声不吭。
良久,两个人之间,安静地就像静止了一般。
“呵——”苏彻看她死犟着嘴,低头一句话都不辩解的模样,好笑地问,“傅茗你是不是觉得,有些话你不想面对,只要当缩头乌龟,我总有一天不会再计较?”
“什么话我不想面对?你凭什么说计不计较?!”傅茗突然抬起头,语气异常郑重。
从她进入皇都,进入大理寺后,她从来没有跟人提起过的,《讨大理寺苏彻檄文》,她写的,写来骂苏彻的,结果很合她心意,骂的天下闻名。
“《讨大理寺卿苏彻檄文》,里面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我真心实意、由心而发的愤怒,我骂得很好,写完就心情舒畅。你,苏彻,天下闻名的弄权小人!包庇权贵、枉死县令的奸臣!这话我跟郡主殿下说的也是一样,就算是陛下面前,我还是这么说。”傅茗梗着脖子,一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她每说一句话,都是一把刀,狠狠扎在苏彻心口。
自古都说文人笔墨胜过三千兵甲,苏彻第一次切实的领悟到这种不在身体发肤的疼痛。
他眼底只剩下了嘲弄的意味,讥讽地盯着傅茗的眼睛,问:“我是刍狗,是奸臣,是小人。那你这找上门的表妹算什么?你来找我做什么?”
傅茗死咬着嘴唇,一句话都没有开口说,只是盯着他。
手腕上的疼痛感越来越清晰,空气中凝固着寒凉的气息,周围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苏彻语调平静,甚至是寒凉的,又问了一遍:“你来求我救你兄长、救你未婚夫,对不对?”
“……”傅茗即使被说穿了心思,依旧执拗的没有开口。
两人之间无言的对峙良久。
最后,苏彻垂下眼眸,再抬头时,眼中笑意深不见底,充斥着残暴的气息:“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你哥哥。”
“你敢?!大理寺卿滥杀无辜,你能免罪?!”傅茗不敢相信,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
她哥哥当朝进士,就算如今犯事贬谪,清誉犹在皇都,苏彻怎么敢随随便便就说出打打杀杀的话。
可是……以苏彻的能耐,足够只手遮天,朝中又有几个人敢得罪他?
她自以为镇定,可所有慌乱的眼神,全都被苏彻捕捉到了。
“如果我要他死,他就活不到明天,傅茗,你自己写过的话你忘记了?”苏彻转身就要往屋外走。
傅茗心头一紧,不自觉喊了出来:“站住,你等等……!”
她看到苏彻顿住脚步,回头打量着她,摸不清他的语气,“你可以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傅茗无力的低下头,声音很小很小,“……我是……是来求你救兄长的。”
苏彻站在那里,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像一切都如他所料,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但他没有再走进一步,只是隔着这个距离,听不出喜怒,说道:“你是来求我的,就应该知道别惹我不高兴。”
说完,他转身推门而出,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