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又是一个秋夜。
柔止坐在书桌前,抬手润笔,外头的红袖见了,连忙进来为她披衣,道:“姑娘怎的还不睡?”
少女浅浅蹙眉,望向她的眸子,比窗外秋雨更轻柔,带着愁绪。
红袖呼吸稍稍一滞——
她从华柔止七岁时被太子安排到她身边,亲眼瞧着昔日灵秀乖巧的女童长成如今雪肤玉貌、倾国倾城的美人。
华知府的独女及笄之礼那日,整个宣宁府的达官贵人们都来了,那些见多识广的夫人们,无不惊叹于少女娇柔到了极致的美丽,及笈之礼过后,上门提亲之人更是踏平门槛。
可少女好似全然无此风月心事。
眼前的少女美目盼兮,婉转天成,她低低地道:“我想给哥哥写信。”
华家三房只有一个独女,红袖自然知道她所说的“哥哥”是谁。
正是数年前落难藏匿于华府养病,如今在朝堂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子殿下文琢光。
红袖为她添了点银丝碳,便蹑手蹑脚退下了。
不时,红袖拿了新煮的参茶进来,却看到柔止趴在桌上睡着了。她眉眼俱是微微蹙着,眼下似乎还带着些泪意。
红袖扶她到床上歇下,又拿了一支笔,坐在桌前。
“阿徵哥哥:
你见到此信时,我已预备与父母一道北上赴京。这些时日院子里的梨树都结了果子,十分酸涩,而扑扑如今年纪大了许多,喜欢与我一同在梨树下睡觉……哥哥,我想你定有苦衷,不然绝不会这般不声不响地离开我。你可还安好么?我时常想,你若在我面前,是否还能认得出我来,阿徵哥哥,我好想你……”
……
文琢光处理完一天的政事,方才看到桌上多了一封宣宁府来的信。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坐在床边拆开了信件。
外间伺候的观棋轻轻叩门,只说:“太子殿下,苏沐阳先生求见。”
文琢光道:“进来。”
苏沐阳进来的时候,便见他手指还抚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那信笺也不知用了什么香料,上头隐隐印着梨花花瓣,清香袭人。
苏沐阳不由笑了,问:“殿下又收到了哪个小姑娘的情书么?”
文琢光看他一眼,淡道:“是孤的妹妹。”
苏沐阳道:“高阳公主?”
本朝的公主倒是不少,可能和这位煞神说上两句的,也只剩一个高阳公主了。
文琢光却道:“是扇扇。华大人一家已然动身,前往京城了。”
苏沐阳不由想起当年那个被太子百般温柔呵护着的小姑娘。他这么多年可都没有见过第二个这般得太子眷顾的人了。
现在的太子杀伐果断,冷厉无情,偏偏又生得清风明月般的容貌,也不知道是多少姑娘们的春闺梦里人。苏沐阳看着他,不由叹了口气,只说:“殿下,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劝。”
文琢光道:“是劝孤不必代行天子之令,抄没林家么?”
苏沐阳不意他一语道破自己来意,顿了顿,只好无奈道:“我知林重该死……可殿下,林次辅在士林之中,名声尤显,虽然被皇上下令抄家,可殿下又何必亲自动手,将林次辅所留人脉,转送他人呢?”
文琢光将手中的信笺放入一个盒子中,珍而重之地收藏好,方才转身看着他,只说:“你所说的,孤都想到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会改变主意。
苏沐阳不由叹了口气,他劝不动立说立行的太子,就只能苦口婆心:“若是华姑娘见到殿下如今的样子,只怕也会害怕的。铲除异己虽势在必行,可手段过于残忍,也有伤阴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