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半妖轻声道:“多谢了,好梦。作为回礼,帮你把风湿病去了吧。”
侍女软软地倒下,几株藤蔓窸窸窣窣地帮她重新盖好了被子。
现在的人类建筑技术有限,便是竹取城最雄伟的城主府也不过是三层楼而已。
站在屋顶的地念儿一眼就瞧见了那烛火未灭的姬君住处。
站在黑瓦铺成的屋檐上,一身黑衣的非人在月光的照耀下如黑烟般飘向种满桂花的院落。
烛火摇曳的屋内,抱着明镜的温婉少女嘴角弯弯,她轻轻笑了。
“不进来么?”
地念儿迷茫地眨眨眼,脚却不受控制地挪动数步,直到踩碎了一块黑瓦才猛然回神。
谨慎如地念儿又怎么会不心惊。
“进来吧,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空灵如溪水潺潺的女音仿佛从四面八方压来,体内的本能正在急躁地催促着身体离开,但地念儿逃脱不了。
黑发半妖无路可退,只有一个方向为他敞开,而那是声音的来源处。
从屋顶一跃而下,黑发半妖如羽毛般落在廊道之上,他的面前是再普通不过的竹帘。
竹帘的缝隙里透过银白的光。
因为太近了,所以可以轻松看出这绝对不是蜡烛燃烧后产生的焰色。
银白的光穿过竹帘,印在黑发半妖的脸上,带来不知名的暖意。
理智告诉地念儿要保持警惕,但身体去违背着意识。
如倦鸟归巢,地念儿的手掀起了竹帘。
所以说,好奇害死猫啊,黑发半妖的冷汗从下颌滑落。
屋内并没有点灯,所有的光明都来自抱镜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肤,来自她的双手,来自她的脖颈,来自她的脸庞。
温和的光映衬着少女的面庞,显得更为安详,她是无忧无虑的,连带着这间屋子都成了仙域。
见之忘俗,黑发半妖一时间竟也痴了。
抱镜少女轻笑,素手纤纤,她指向了黑发半妖。
点点星光落在了黑发半妖的身上,没入了他的体内。
不多时,黑发半妖的肌肤也发出了淡淡银辉。
清醒过来的地念儿怔愣了好半天才涩然道:“我的存在是你一手造成的?”
“不,”看起来十五六的抱镜少女笑道,“我不过是无心种下了一颗种子,我也不知道会开出什么样的花,结出何种的果。”
“所以你被月宫发现了?”地念儿又问道。
抱镜少女答道:“啊,天人断情绝爱,与世隔绝,以旁观者执掌最高的规则。一旦有了感情便会被视为染了脏东西,去人间磋磨一阵是为惩罚,其后天之羽衣与不死之药再净身心,重归月宫,再掌规则。”
黑发半妖神色漠然,无喜无悲,银色光辉衬得他也如月宫仙人一般。
“我呢?我的存在也是不被允许的吧。”
此世名为辉夜的抱镜少女依然笑着说:“你?你是超脱这个世界的存在不是吗?所有的域外来客都是旅行者,死不
入地府,生不能修身为神,旅行结束便身归天地。他们为什么要管一个无法用规则惩治又翻不起多少浪的客人呢?更何况,你对这个世界或多或少有些益处。”
“是这样么……”地念儿低头想着什么,好半天后他突然释然道:“你被罚下界只是因为有了感情,看来天外天也不是什么好去处。至于下地府,我也不想去遭那个罪。这样也挺好的。”
辉夜姬以袖遮嘴笑出了声。
姬君们多笑不露齿,但地念儿凭借良好的视力看到了辉夜姬那两个尖尖的虎牙。
抱镜少女的气质突然活泼起来,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月宫公主,有了几分少女气。
“永昼无歇明如镜,玉阶千重净无尘,蓬莱玉枝满枝丫,往来皆仙人,天外天也是很美的。”
辉夜姬回忆着月宫之景,有些怅然道:“只不过,千年万年不生变,再美也成了囚笼。”
“你不想回去?”
黑发半妖看着抱镜少女,眼神清明。
“是啊,”辉夜姬直白道:“用这镜子看了世间无数岁月变迁,愚笨如我才终于有了心绪起伏,再回去当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观测者,真的是心有不甘啊。”
“时光轮转,昼夜循环,春夏秋冬,这些都是规则所定之事,却早已不是简单的规则。有温度的事物不会被规则束缚,而天外天名为掌控规则,实则被规则牢牢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