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叶见她神色有异,体贴道:“娘亲,我是不是弄疼你伤口了?” “我不疼,玉叶,你先出去,我和万叔叔说几句话好不好?” “好!” 玉叶退了出去,还懂事的把房门替他们关上了。 苏青坐起来一些,抿了抿发干的唇:“万连长,这种超自然的事情,一开始我也是不信的,可是后来我发现不管我受了多重的伤,睡一觉都能好!” 他深邃如夜的暗眸盯着她,像是在分辨她话里的真伪。 她心虚的垂下眼睫,低低的声音带了些委屈的味道:“我知道这种事情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可它偏就在我身上发生了!上次在牛背山我能够侥幸活下来,也全靠这种超自然的力量!” 万崇山觉得她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他是物质决定意识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鬼神,也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可是大难不死穿越到了这个时空后,很多事情都是科学没法解释的。 亲眼看到拳头大小的伤口在她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他整个世界观都快崩析了。 他觉得苏青有很重要的事情在瞒着他! 可是和真相比起来,还是她平安活着更加重要一些。 他叹了口气,大手轻轻覆上她微凉的小手:“我相信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苏青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他的怀疑,可她现在也没精力给他解释。 她看向门外:“我想出去看看!” “别去!”他面色凝重:“今天发生的事不是你能应对得了的!” “可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 她想起那惨烈的场面,整个人都战栗起来:“我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想知道王兰芝现在在哪里!” “你别激动,受伤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送到公社卫生院了,至于王兰芝……” 万崇山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玉叶惊喜的声音:“下雨了!娘亲,下雨啦!” 下雨了! 终于下雨了! 苏青挣扎着起身,拉开了房门。 一股沁凉的风夹带着雨的湿气和泥土的腥气迎面扑来,细密的雨丝无声无息交织成一张温柔大网,将刚刚经历过血腥杀戮的麻石村笼罩其中。 为了这场雨,人们祈求过菩萨,叩拜过山神庙和土地公,全村人还每月上山烧一次火龙。 持续三年的大旱,终于结束了。 梁玉叶站在院子里,仰着头像只幼雀一般张开嘴,尽情的享受着雨水的甘甜:“娘,下雨了,下雨了呢!” “是呀,下雨了!” 苏青声音苦涩极了。 她望着漫天雨幕发了会儿呆,对身边的万崇山道:“天黑了,你快走吧,被人看见又该说闲话了!” 万崇山也知道这个年代的特殊性,再坚强的女人也禁不起闲言碎语的摧残。 他从兜里摸出一盒新买的百雀羚放在她的掌心:“你安心在家休息,一切有我!” 今天若不是心血来潮想把这百雀羚送给她,他也不会出现在她性命攸关的时刻,那惨烈的场景,连他这个两世当兵的军人看着都胆战心惊。 万幸的是苏青还活着! 他从苏青的屋里出来,冒雨来到一墙之隔的王家。 王家被愤怒的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 “钟秀英,你家兰芝怕是厉鬼投胎哦,活生生给咱们村招来这样的灾祸,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是不得干的!” “没错!我家男人骨头都断了,这段时间没法挣工分,我们一家老小可就吃住在你家了!” “吴明义才惨哦,还没抬到卫生院就断了气,丢下两个娃看怎么活哟!” “王兰芝呢?造了这么大的杀孽,怎么也该出来给我们下跪道歉吧?” “叫王兰芝出来!” “我看应该把王兰芝抓起来每个生产队游,行批,斗!” “批,斗太轻松了!我认为应该喂她吃枪子儿!她可比那些发疯的牛可恶多了!” 村民们义愤填膺,恨不得生撕了王兰芝。 这段时间,村里的壮劳力白天都在外面修水渠,剩下在村里耕种的男人除了吴明义几个能够熟练驾牛耕地的,其余都是五十以上的男人,年纪偏大,腿脚也不如年轻人利索,这也是今天为什么始终没法驱散疯牛群的原因之一。 若不是万连长及时赶到,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死伤在牛蹄之下。 而现在那些修水渠的壮劳力都回来了,带着老小,带着满腔忿怒,非要找王家要个说法不可。 钟秀英架不住压力,进屋揪着王兰芝的头发就往外面拖:“害人精!我养你有什么用?啊?丢我们的脸,还想要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吗?” 王兰芝面如死灰,也不说话,死狗一般任由钟秀英拖拽厮打。 村民们涌上去拳打脚踢,怎么打都不能泄心头之恨。 王立业在旁边看了一会,突然进屋拿出一瓶褐色的瓶子:“你们别打妹妹了!妹妹啥都没干,她只是把这里面的药加在了喂牛的潲水里!!” 人群安静了片刻。 有人问:“这是啥药?” “啥药我不知道!”傻子王立业道:“我只是听妹妹说,这药给牛吃了,牛会发狂!” 王兰芝昨天把这药从外面拿回来的时候,害怕傻子哥哥当糖水给喝了,所以也就没有瞒着他,把这药的用处都说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时候王立业会把这药瓶给拿出来的。 这不就是如山的铁证吗? 村民中有人一把夺过药瓶:“好呀王兰芝,我看你这次是死罪难逃了!!” 死之前也要让这些愤怒的村民们泄泄愤才行。 拳打脚踢,再次重重落在王兰芝的身上。 王兰芝不哭不闹,一双空洞的眼睛却突然在看见万崇山的时候泛起了亮光:“崇山哥哥,崇山哥哥你来看我了?自行车呢?你给我买的凤凰牌自行车呢?” 万崇山脸冷,眼神更冷:“王兰芝,你这次事儿犯大了,我必须把你带回镇上等候上级处理!” “你要带我走?” 王兰芝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披头散发扑倒万崇山跟前,欢喜道:“好呀好呀!我跟你走!天涯海角我都跟你走!” 她嘿嘿笑着,眼睛里面都是兴奋的亮光。 有人说:“这王兰芝,怕是疯了吧?” 有人附和:“她笑得好瘆人!” 万崇山才不管她疯没疯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上级肯定会彻查追究,马上把王兰芝抓起来才是要紧的! 他抓着王兰芝的手就要往外面走。 梁德茂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笑呵呵道:“哟!万连长,你这是干嘛呢?” 万崇山沉着脸:“梁德茂,村里出了这么大的惨剧,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下雨了,我开心,自然就笑得出来!” 梁德茂笑意加深:“你这是准备将王兰芝带哪里去?” “镇派出所!” “直接送派出所恐怕不太好吧!” 梁德茂摸摸酒糟鼻,露出为难的神色:“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如就将王兰芝暂时送到村保管室关押一夜,明天天一亮,我亲自带王兰芝到镇上领罚你看行不行?” 万崇山看了身边的王兰芝一眼。 这王兰芝也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拽着他的胳膊,绞绞糖一样不停往他身上蹭,口里还亲热的唤着:“崇山哥哥,崇山哥哥……” 天上正下着雨,她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这样蹭来蹭去实在不雅观。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苏青! 想来想去,还是把她交给梁德茂比较合适。 雨越下越大,到天亮才稍稍小了些。 吴明义的老婆陈招娣昨晚哭了一宿,男人死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拖着两个双胞胎孩子是万万活不下去的。 她已经想好了,等这雨停了,她就请乡亲们帮忙把吴明义埋了。 然后一包耗子药,她带着俩娃找吴明义那短命鬼去。 想好了归宿,心里也就没那么难过了,天快亮的时候,总算迷迷糊糊合了眼。 然而才睡了没多久,两个孩子就到床边哭哭啼啼的唤她:“娘,我饿……,我想吃东西!” “娘没用,家里连观音土也没有了!” 她挣扎起身,拿着葫芦瓢打算去水缸里面舀一瓢冷水给两个娃喝。 恍恍惚惚,看到那水缸下面密密匝匝铺了一层的鸡蛋。 是在做梦吗? 她揉了揉眼睛,用葫芦瓢在水面一划,水波荡漾,那鸡蛋却真实的沉在水底。 “天呐,这,这怎么会有鸡蛋?” 她伸手到缸底一摸,圆溜溜,沉甸甸,真的是鸡蛋! 她大喜,连忙将缸底的鸡蛋一只一只全部捞出来。 足足三十多个! 她不敢声张,赶紧关了房门,打算生火煮鸡蛋给两个孩子吃。 可是锅盖一揭开,白花花的大米装了满满一锅! 她瞪大双眼:“吴明义你个死鬼,是你显灵了吗?” 想到伤心处,坐在灶前的板凳上就嚎啕哭了起来。 哭了两声,猛地又想到家里突然多了这么多鸡蛋和大米,万一被村里的人知道,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这些东西的来源,赶紧控制情绪,闭嘴不再哭了。 她叫来两个孩子:“来福来全,你们听好了,这白米和鸡蛋是你们的爸爸害怕我们饿死特地给我们送来的,你们千万千万不能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