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十点,整个红光镇都陷入一片浓郁的黑暗当中。 苏青在空间里面换了一身最小号的男子衣服,秀发盘起,戴上一顶麻灰色的帽子,再贴上两片小胡子,几乎没人能看得出她是个女子。 她大着胆子走进杀房。 穿过臭气熏天的屠宰房和后面的清理场,眼前豁然出现点点烛火,每一点烛火后面都坐着一个人,面前摊开要出售或者是要兑换的物品。 气氛有几分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尽量不弄出声响,议价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苏青转了一圈,大致了解了这里的规则,干脆自己也找了个地方,点起蜡烛,把一袋二十斤的大米摆在面前兜售。 白花花的大米多金贵呀! 很快就有一位穿着黑色土布长袍的中年男人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小哥,这米什么价?” 她刻意压低音线,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个男人:“和供销社一样,三毛一斤,如果你有糖票的话,可以一斤糖票换三斤大米!” 很实诚的价格。 而且她的大米颗颗晶亮,明显要比供销社的大米好很多。 二十斤大米不到半个小时就卖光了。 她起身走到僻静处,又从空间拎了二十斤大米出来卖。 空间里面最多的就是米面油蛋等生活物品,黑市上可以自由买卖,价格也不低,最重要的是没人追问她这些东西的来处。 不过让苏青觉得奇怪的是这一晚上前前后后经手几十个买主,都是现钱交易,根本没人用糖票来换。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打听到,原来在黑市的另外一头,有人在高价收购糖票,人们手里的糖票都被那人给收去了。 苏青筹不到糖票,只得另外想办法。 正准备收摊,一位五十来岁,叼着旱烟袋的大叔在她摊边蹲了下来:“小哥,我看你是个有门路的人,这里有笔长期的大买卖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苏青心里一紧:“什么大买卖?” “我姓蔡,在国营食堂负责采买工作,你这大米我看了,质量上乘,价格也公道,就是不知道你这货源……” “货源管够!”苏青有些小兴奋:“如果量大,价格还可以给你再优惠三分!” “三分不行!”蔡师傅眯了眯浑浊的眼睛:“五分!” 苏青想了想,点头道:“五分就五分!不过最少得五百斤起售,而且必须是现款!” “爽快!” 蔡师傅当即就给了苏青十块钱定钱。 苏青谎称自己的货在镇外小树林,让蔡师傅十分钟后赶车去装。 到了小树林,她提前从空间里面把大米一袋一袋拖出来,等蔡师傅到了之后,又帮着蔡师傅把大米装上车。 一百多块就这样到手了。 蔡师傅临走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子,有货的话,一个月后还可以买给我!” 苏青当即点头:“好,下月三号,不见不散!” 将今晚卖得的现金收好,苏青进空间打了个盹儿,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 她换回原来的装扮,先去医院把欠的住院费缴上,出门的时候,与一个形色匆匆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男人身形峻拔伟岸,一撞之下她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面厚实的肉墙,踉跄两步,身子往后面仰去。 男人连忙伸手扶住她:“你没事儿吧?” 声音低沉醇厚,透着与这个年代的人不相符的礼貌谦和。 她稳住身形,目光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万连长?” “你认识我?” 万崇山倒有些意外了。 他从战友口中知道一个名叫苏青的女人输血救了自己,所以他这两天一直在叫人密切关注苏青的动向,知道她成分不好,知道她拖着几个孩子,知道她为了十斤白砂糖和五十个鸡蛋焦头烂额走投无路,却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眉眼秀丽的年轻女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苏青。 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皮肤真白,眼睛真美,小嘴儿真好看。 心房没来由的悸动了一下。 苏青后退两步,正准备离开,视线突然落在地上一只散开的袋子上。 那袋子里面除了小半截快要燃尽的蜡烛,还有十几张面额不等的糖票…… 他去过黑市! 他还收购了这么多糖票! 脑子里有什么念头呼之欲出! 苏青正要出言询问,万崇山意识到不妥,已经将地上的东西飞快收拢捡了起来:“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背影有些慌乱,蹬蹬蹬往二楼走去。 当兵的去黑市投机倒把,这要是被上级领导知道可就麻烦大了。 苏青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医院。 外贸商店刚刚开门,客人并不多。 她在里面转了一圈,走到那几辆铮亮的自行车面前就有些挪不动脚了。 营业员走上来:“为人民服务!同志,你要买自行车吗?” 苏青的目光从这些自行车上面一一扫过,凤凰,飞鸽,红旗,永久…… 营业员热情道:“这些都是我们店刚到的新货,同志有兴趣的话,可以试一下!” “怎么卖的?” “红旗八十三,永久七十五,凤凰七十一,飞鸽……” “我买这辆凤凰吧!” 外贸店的东西虽然贵,但是不会像供销社那样死卡各种票票,有钱就行。 苏青买了自行车,又买了两瓶麦乳精和几只红彤彤的大苹果,一把黄灿灿的香蕉,这才出发往回赶。 有了自行车,回去的路程就轻松多了。 清晨的风带着湿润的水雾柔柔拂在脸上,她心情愉悦,情不自禁哼起了小调。 眼见着麻石村就在前面,她将自行车收入空间,换上那双硬邦邦的破旧布鞋,拎着五十只鸡蛋和足足十斤白砂糖往村保管室走去。 在黑市呆了一晚上,她整个人的思路都活泛起来了。 天无绝人之路,筹不到糖票又如何? 白砂糖长得都差不多,她把空间里面的白砂糖外包装拆了,倒在一个大袋子里,谁分得清她的白糖是这个年代的还是几十年后的? 王德茂正在吃早饭,看见苏青进来,眼珠子猛地睁圆,一口菜疙瘩汤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苏青将白糖和鸡蛋放在桌子上:“村长,你点点,如果够数的话,那事儿就算了了!” 声音清冷,不卑不亢。 王德茂讪讪干笑:“够!够了!” “那我先走了!” “弟妹你先别走!” 王德茂快走几步拦住她,嘿嘿笑道:“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盛一碗疙瘩汤……” “不用!” 苏青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家里还有孩子呢,我得先回去看看!” “等一下!”王德茂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先坐!我有话和你说!” 苏青本来不想坐,可王德茂是这村里的一把手,名副其实的土皇帝,人又阴得很,她得罪不起! 苏青忐忑的坐在板凳上,心念一动,掌中多了一支白色手机。 趁着王德茂背向着这边在给她倒开水,她将手机录音功能打开:“村长有什么话就说吧!” 王德茂将半碗开水递给她:“你咋也叫我村长呢?我和你男人梁连孝是兄弟关系,你直接叫我德茂或者叫我德茂哥就好了!” 王德茂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又想到她布鞋下面那双玉雕一般的秀足,一时心摇神曳,忍不住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捏了两下。 苏青像是被蛇蝎咬到,猛地站起:“村长请自重!” “自重?” 王德茂嗤地笑道:“弟妹你还不知道吧?自从我做了这麻石村的村长,陈寡妇和徐寡妇每天晚上都给我留门,王富贵二儿媳唐兰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在这麻石村,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多少女人都想上我的床!” 丑陋下流的嘴脸让苏青觉得恶心。 她冷然盯着王德茂:“原来麻石村真正作风有问题的人是你王德茂!” “呵呵,谁叫我是村长呢?” 王德茂邪笑着靠近她:“你只要跟了我,我一定和她们所有人都断绝关系……,我可以娶你……,我知道梁连孝把你娶进门都还没碰过你,嘿嘿,跟着我,我疼你……”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抽在王德茂那张粗鄙下流的脸上。 苏青趁着他发懵的功夫,摁了录音播放键。 王德茂下流猥琐的声音从手机里面清晰传出:“你咋也叫我村长?……,陈寡妇和徐寡妇每天晚上都给我留门,王富贵二儿媳妇儿唐兰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 王德茂浮肿的金鱼眼猛地瞪圆:“苏青,你,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快给我交出来!” “这是你作风有问题的罪证!这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你亲口说的!再敢惹我,我就把这东西交给镇上县上的领导,让他们来处置作风败坏的你!” 她声音不大,每个字却都透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和破釜沉舟的狠意。 凌厉不容侵犯的眼神,居然让王德茂后脊一寒,生出了畏惧和害怕的念头。 苏青转过身,甩上门离开了保管室。 捏住了梁德茂的把柄,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经过王富贵家,不知道他家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一大家子嘻嘻哈哈的说笑声隔着围墙都飘了出来。 钟秀英的笑声尤其高亢,中气十足,可见她那高压电棍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可是在这连口饭都吃不起的大荒之年,究竟有什么事儿让他们高兴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