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天气越冷,手足难伸。
冬至这天,路经阆州时,狂风呼啸如鬼哭,大雪纷飞似鹅毛。
像是被谁撕开了地狱鬼门,无数的幽魂冲上了人间。
风夹着雪,雪裹着风。
冷风吹得连马都睁不开眼,嘶鸣直叫。
“咦!怎么这么大的雪,天爷啊,这怕是得冻死在路上。”张翠玉使劲掖帘子,然而无论她怎么压,仍有风雪钻进马车内。
苗薇道:“娘,不会的,我们还有厚棉衣,还有厚被子呢。”
苗青搓着手道:“就算没有厚棉衣和厚被子,我们一家人还可以抱在一起取暖,绝不会被冻死的。”
说完,他看了眼身旁王二的孩子,王初五,干脆一把将初五抱在了怀里。
抱着小孩在怀里,确实要暖和些,因而苗青将初五抱得更紧了。
苗兰出声道:“娘,别压了,你一只手也压不过来,用针缝一缝就是。”
她从包袱里翻出针线,穿上线后递给张翠玉:“娘,你来缝帘子,我拿两张厚实些的被单给张护卫他们当披风。”
说罢,她又从另一个包袱里拿出三张毛被单,掀开帘子递给张恽。
“张护卫,这些你们拿着,裹在身上暂时当披风用。”
张恽笑着接过去:“多谢苗姑娘。”
他自己留下一张,另外的两张,分给了聂羽和王二。
张恽将毛被单裹在后背,捏住两个被角系在脖子下。
“着实暖和了不少。”他笑着说了句。
苗兰手挑着马车帘子,看向张恽:“张护卫,前面若遇到城镇,咱们便留下歇息。这天太冷了,风雪又大,不宜再继续行驶下去。”
张恽道:“好的苗姑娘,我加快些车程,尽量早点到下一个城镇。”
王二道:“不如我来吧,张护卫你歇一歇。”
张恽摆手:“不用,你暂且歇着,我实在累了你再来。”
然而接下来一直行驶到中午,也没见到城镇。张恽找了个空旷的位置将马车停下,人马短暂的休息了片刻,吃了些干粮。
大雪天,又是在野外,做饭肯定是不方便做饭的。
吃过东西,歇了气,苗兰等人钻进马车,这次由王二驾车行驶。
天快擦黑时,终于看到前方有座小镇。
“苗姑娘,前面有个镇子。”张恽声音中难掩喜色。
苗兰掀开帘子看了眼,确实有墙有门,看起来像是一个小镇的规模。
她搓了搓手,脸上带笑:“太好了,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歇脚。”
张翠玉两手作揖:“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可算是有落脚之处了。”
苗薇抱着她胳膊,紧紧地贴在她身旁。
入城后,苗兰都傻眼了。
长街空荡,风雪满地。
她挑开帘子,看着寂寥无人的街道,两旁的房屋残破不堪,不是门破,就是窗破,亦或者门窗皆破。
街上的情景,一看就是人为损坏造成的。
张恽停下马,对聂羽道:“老聂,你打马前去看看,街上还有没有活的?”
聂羽打马前行,一直骑到尽头,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张恽两手搓着,对着掌心哈气,“还以为到了镇上,能吃到口热的,谁能想到这里竟然是一座空镇。”
王二看着空荡荡的街,声音越发低了:“应是被战火摧毁的。”
张恽道:“也可能是匪患猖獗,这年月,兵荒马乱的,哪里都破败。”
苗兰出声安慰道:“张护卫别着急,聂护卫不是已经去查看了吗?就算真的是空镇,也不怕,我们带了粮食的,米面都有,稍后找间能做饭的屋子,晚上就能吃到热饭热汤。”
没一会儿,聂羽打马回来。
他冲张恽点下头:“前面有几家人,不过不是本镇的,都是从别处逃难路过此地,在这歇脚。”
张恽问道:“共有多少人,他们可带有……”
粮食二字尚未出口,只见前面缓慢而僵硬地走来几个人,张恽顿时收了声,紧跟着那几人后面又出现几人。
聂羽回头看了眼,转过身朝张恽抬了抬下巴:“就他们,大人孩子加一起,总共有十二个。”
张恽不说话了。
苗兰看着前面那些行动迟缓的人,心里咯噔一下。
那些人个个衣衫褴褛,壮年人搀扶着老人,老人牵着孩子,每个人都瘦得皮包骨头,脸颊凹陷,面色蜡黄。
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可怜又危险。
感到不妙,张恽手按在了刀柄上。
聂羽调转马头,长刀出鞘,刀尖指向那群人:“停下。”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青年男子,跟个瘦竹竿似的。
他停下脚步,想往前,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