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鲤笑道:“看样子是生下来了,夫人别担心。”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产婆们急匆匆地出来,扑通一声跪了一排行礼,恭喜道:“母子平安,是个女孩儿。”
“女孩儿?不错。”马秀英温柔道,“快起来吧,孩子还要拜托你们再照顾照顾,奶娘要过几天才能到。”
“夫人讲的什么话,这是当然的事。”
“小鲤,拿些赏钱过来。”
两位产婆高高兴兴地道谢,屋里屋外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母女平安,刚才的事情好像真的只是错觉一般,青天白日下怎么会有什么邪祟?
朱标沉默片刻,又靠回到瓦片上。
生产动血气,孩子又是属阴的女孩,今天再不搞事实在不应该。现在看来时间还早得很,也许会是晚上——朱标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又取出一支碳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门前,六出白蹲在马秀英身边,一边竖起耳朵听屋子里的动静,一边低头从她手里啃着糕点。
朱标轻轻敲了敲瓦片。
狗子的耳朵立刻竖得更高,头也直了起来,急匆匆的从马秀英身边跑走。
马秀英拍拍手里的糕点碎屑,失笑道:“冒冒失失,都是主人教得好。”
李鲤道:“六出白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少爷那边有什么事?”
“他哪里会有什么事,多半在书房里练字呢。”马秀英拍拍裙子站起身来,“这里也没什么要忙的了,我们走吧。记得派人多来看看,这是重八的第一个女儿,你注意一些……”
“奴婢明白。”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也逐渐模糊,只留下两道影子。六出白也正好跑到朱标下方的屋檐处。
朱标把手里的纸折了几下扔下去,吩咐道:“小六,拿去给我娘。”
六出白衔起掉落在地的纸团跟了上去。
这次朱标真的学乖了。
他可不想再和鞋底子见面。
太阳朝着空中移过去,约莫是正午的时候,孙氏醒了,挣扎着睁开眼,摸索躺在身边的孩子。
“王妈?王妈……”
头上扎着蓝棉布的妇人快步走过来,俯下身擦着孙氏头上的汗,低声道:“小姐,怎么了?是不是渴了?”
孙氏道:“孩子怎么样?有没有……”
王妈笑道:“是个女孩儿,健康得很,不缺胳膊也不缺腿儿的,很好的。”
“那就好。女孩好啊。”
孙氏是个柔弱的女人,确实是喜欢女孩子,没说什么假话骗人。也许别的姨娘会重男轻女,放在她这里却绝无可能。
“我抱抱她。”
王妈道:“好嘞,小姐小心些,刚出生的……”
这句话还没说完,窗户突然吱呀吱呀地响了起来。
窗下的丛草里,一道影子正匍匐在地,仿佛正在延长,一点点舔舐光的空间,想要进到屋里里来。
王妈的手一顿,疑惑道:“我记得我刚关好窗户。”
孙氏不太在意道:“也许是风,再关上吧。”
王妈道声好,把孩子放在孙氏旁边,快步走到窗边。
“小姐,幸亏刚才没有风,新生了孩子的人是不能见……”
“孩子!我的孩子!王妈!”
突听一声凄厉的叫喊,王妈瞪大眼睛扭回头去,脸上还带着迷茫的表情,刚转过身去,就被一根红线死死地勒在脖子上,哐当一声倒在地上,软软地顺着墙滑了下去。
这边再一看,孙氏也早就不省人事,斜趴在床上,一只手向外伸出,似乎想抓住什么,现在却也只是软软地垂在床边。
床幔拂在她手边剧烈地晃动着。
床边不知道什么站定一个身着红衣的妇人,皮肤苍白,额头上青筋爆起,瞳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色,面上涂着大红色的胭脂和口脂,眼睛浑圆突出,这样的打扮之下,虽然可怕吓人,却竟然还剩些残缺可怕的美丽。
而她僵硬的脖子上,在喉咙的位置刻着一道红痕,好像是被彩笔划了一道,又好像是匕首捅出来的鲜血,竟然还在隐隐流动。
她用带着长指甲的手抱着的,正是一个襁褓,也就是孙氏想夺回来的东西。
妇人抱起婴儿,也不管她的母亲,也不管墙角的王妈,拔腿就跑,腾空而起,一掠数丈,穿过窗户逃了出去。
血红色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向帅府外逃窜。
所谓是阴风过境。
就在这时,瓦片上突然咯吱作响,一个矮小的影子落到地上来,用手一撑,踩着墙面上去,又翻身而下追了过去。
园子里的树木、桌椅、亭台楼阁飞快地后退,朱标跟在妇人身后紧追,以他如今的武功水平,也能追得上这些妖鬼之流。
朱标跟着这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越走越远,一开始其实是急于把孩子抢回来的,可是发现她迟迟没有伤人,反而要往外跑,也就起了跟着走的心思。
若是团伙作案,就会麻烦得很,万一留了什么后手,难免不会被偷偷阴一招。
跟着跟着,妇人跑到了菜市场去。
一到菜市场,妇人就换了身妆扮,摇身一变,也没什么特效,就换上了绿衣黄裙,怀里抱着孩子,边走边拍,好像真的是个好母亲。
朱标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绸缎衣服和娇生惯养出的没有茧子的双手,又看看菜市场的麻衣棉布,想了想还是又上了屋顶,悄悄地跟着追。
地上摆着许许多多的摊子。
卖猪肉羊肉的肉摊和卖白菜土豆的菜摊、卖彩色头花和布匹的首饰摊、药材摊子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
屠夫、老婆婆、年轻女子和许多妇人,挎着篮子、提着袋子、背着麻袋,在房子和街道里穿来穿去,到处都是大声吆喝的声音。
长街的尽头,有老农牵着一头黄牛,赶着一群鸭子过来。
熙熙攘攘正是众生百态。
妇人左转右转,进了一个破旧的院子里去。
这屋顶朱标要是敢踩上去,也就一定能掉下去。这样的茅草顶,没有被风卷走才真奇了怪。
他只有下去,在地上滚了一圈,努力让自己变得灰了一点,才蹭着木篱笆边跟进去。
茅草屋上的茅草全都离家出走了,只顽强地留了几根,七零八落地铺着,干巴巴且黄乎乎。
地下有个水窖一样的东西,妇人抱着孩子,轻轻拍着她,哄着她,钻进了这洞里。这孩子心也大,不愧是老朱同志的种,一声不哭,什么感觉也没有,就这么被抱了一路。
朱标想跟着过去,却听啪的一声,就被门关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