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萧意解释过原委,教导主任并不全然相信,但鉴于时间太晚,不好再深入处理,便嘱咐陈盼之作为班主任务必将陶聪送到父母手里,特地强调是父母!萧意也只能无奈地笑。
于是造成了萧意、陈盼之、陶聪共乘一车的场面。
陈盼之和陶聪一起坐在后座,余光里却总是出现萧意的后脑勺。
深秋的晚风透过半开的车窗吹扬起陈盼之的头发,还有思绪。
当年的青梅事件后,陈盼之和萧意心里都清楚彼此之间和以前不一样了。
陈盼之在萧意面前变得躲躲闪闪,不敢对视,因为一对视,陈盼之就忍不住紧张脸红。
而萧意的视线却越来越明晃晃地跟着陈盼之。
比起他们自己,当时班里的同学似乎更加清楚两人的心意,尽管当事人并不承认,但全班同学都早就默认这是一对儿,该叫哥的叫哥,该叫嫂子的叫嫂子。
陈盼之脸皮薄也胆子小,越听到这样的起哄,就对萧意越躲闪。
萧意是了解陈盼之的,有时侯男生当着陈盼之的面闹得有些过,萧意跳起来捂住那人的嘴就是打,但其实萧意全程连爆粗口都是笑着的,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谁是嫂子,估计下手也不重。
在后来的两年里,陈盼之渐渐习惯了大家起哄,也渐渐放任萧意盘踞在自己脑子里的一小角。
陈盼之一定会抄全每一科的作业单,因为萧意一定会来借。
连考试时的垫板陈盼之都会带两份,因为萧意一定不记得带。
公布成绩的时候陈盼之一定会把名单从头看到尾,因为她像紧张自己的成绩一样紧张萧意的。
但是,大概就像果树的第一批花不好结果,太年轻的爱情也常常走丢。
那是在即将入初三的暑假,学校和家里开始因为中考而紧张,陈盼之每天被徐英华女士支配于各个补习班,焦头烂额。
因为假期打断,陈盼之和萧意已经有一个月没见面,然而那天傍晚陈盼之却意外看到了站在她家楼下的萧意,是在等她。
陈盼之瞄了瞄自家窗口,急忙把萧意拉到了小区背后。两个孩子没有这样独处过,面对面站着,却都紧张得沉默了好久。
萧意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刚蹦出两个字:“我们……”声音就又低到了地里。
陈盼之从看到萧意的那一刻起心脏就被吊在了嗓子眼,听到这两个字后突然就没有继续站在这里的勇气,只扔下一句:“我我我作业还没写完!”就落荒而逃……
陈盼之那天一个字的作业也写不进去,她不知道萧意是什么时候从她家楼下离开的,只知道一个礼拜后同学间传来了萧意出国的消息,陈盼之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其实陈盼之心里隐隐知道萧意那天的来意,后来的日子里陈盼之常常想起,常常唏嘘。
明明全世界都能看出我的心意。
已别八年,再见,竟是今天。
将陶聪送到陶母手里后,只留陈盼之和萧意站在风里,陈盼之一时觉得记忆有些重叠。多年后,先开口的还是萧意:“走吧,送你回家。”只是在陈盼之听来声线从容,没有了从前的青涩和颤抖。
时隔经年,曾经的少年是眼前人,眼前人却未必是我故人。
陈盼之恍然略晓,心绪也渐渐清明,只低低答一声“好”。
两人沿着江走在行道上,四下寂静,只有草丛里的地灯发出隐隐的光,呼应着月色。
萧意双手插着衣兜,问道:“最近都还好吗?”
陈盼之不再似从前胆怯:“挺好的,就那样。”虽然还是有些打鼓。
萧意:“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瘦。”
瘦吗?陈盼之一愣,刚刚平复下来的心绪又被挑起。
陈盼之从前其实是有些可爱的婴儿肥的。那年不知是谁,有一天喊陈盼之的名字时,将发音发得过于饱满,脱口而出“陈胖子”。当时的男生正是调皮幼稚、还爱起外号的时候,立刻将“陈胖子”的名号传遍了全班,对着陈盼之一口一个“陈胖子”。
十几岁的女生也是爱美的年纪,陈盼之当时恼得差点哭出来。
萧意回来看见陈盼之脸色不对,再听“陈胖子”三个字,火得一把揪住刚刚喊过一声的男生开始吼:“胖你妹胖!瘦着呢!老子揍你!出来!”
月色里,陈盼之竟然眼眶湿润,再开口强作玩笑却嗓音发哑:“呵呵,哪有,大家现在都叫我陈胖。”
萧意没有再说话。
幸好陈盼之家不远,这场尴尬不用坚持太久就有了结束的理由。陈盼之深吸一口气转身,正准备说刚刚想了半程的告别词。
萧意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屏幕亮了。
陈盼之看见了,是萧意和一个女生的合照,很亲密,很漂亮。
萧意没有立刻接起。陈盼之却霎时间明白了什么,飞快地说了一句:“谢谢你送我,再见!”就迅速转身进楼。
但陈盼之并没有立刻进电梯,她听见萧意边走边接起了电话,也听见萧意很温柔地对电话那头说:“我马上回来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声音渐渐走远,渐渐在黑夜里消去。
这晚陈盼之回家后,翻出了老陈藏在阳台阴处的青梅酒,喝了一杯接一杯,最后把脸贴在冰冰凉凉的桌面上,哼哼唧唧地嚷:“爸!这酒太涩了!”
老陈听见自己的酒被投诉,急急忙忙过来尝了一口,纳闷,明明是甜的呀,他特地按照陈盼之的口味酿的。
陈盼之觉得,自己的青春终于在今天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