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中学都会有风云人物,或许不是每个人都能说出具体的名字,但总能感觉有几个人始终活跃在八卦谈资中,他们经过操场或走廊的身影都比别人闪耀些。那时候是这样的。
唐钰说路温纶在西中是出了名的,他初中也在西中读,但初二离了校,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
“张约翰说他被送去‘戒毒’了。”
简觅夏震惊。
唐钰笑出声,“你真信了?虽然是有这种事,你应该也听说过……不过路温纶就是因为不想上学被送去了那样的地方。”
简觅夏初中的时候的确听说过有同学吸毒的传闻,还有说进监狱的。不过他们那儿乱,没扫黑之前,街上时不时就有跟理发店、美容院要锡箔纸的青年。
仅仅是因为不想上学,被送去少管所一样的地方,家里人似乎很残忍。
简觅夏问:“他家里做什么的?”
“张约翰没跟我说,估计他也不清楚。我和张约翰原来不是西中的,我俩一个院儿,搬家也搬一起,上高中居然还一个班。希望下学期分班离他远点……”
西中下午四点钟就放学了,六点过开始上晚自习,走读生自愿申请。八班特长生多,老师管得松散,没强求。
戴蓉和老师谈好了的,暂时不上晚自习,让简觅夏回家学习,先适应环境。
唐钰新家离简觅夏姨妈家不远,两个人约好放学一起回家。她们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男孩,变成男孩和男孩。
唐钰想看简觅夏的画,简觅夏说家里有一点点,明天带来给她看。
唐钰学她的语气,贴着上颚说边音。简觅夏说,我哪有平翘舌不分!
说笑了一路,唐钰先下车,因为没手机,临下车时记了简觅夏的□□号码。
简觅夏这才想起,摸出书包里层藏着的手机,妈妈淘汰下来的诺基亚5233。
手机显示有未接来电,姨妈的,还有妈妈的。
简觅夏贴路边行道树站着,给妈妈拨回电话。
那边没接。
戴蓉担心简觅夏找不着路,打了好几次电话,听简觅夏说,和同学一起坐公交回来的,戴蓉略感欣慰。
“就说你能行的,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在论坛打着火把找同志的时代要稍稍往后靠了,耽美像病毒般入侵网络,蔷薇色纯爱绽放在每一个有漫展的城市。
“朋友”让简觅夏对上学多了分期待,但和姨妈一家吃了晚餐,回房间写作业,台灯下一个人捏着签字笔和修正带,简觅夏还是感到难过。
因为遗落了她的同人速写本,因为遗落本身。
夜里,简觅夏为了跟上进度还在写课外作业。案头的手机震动起来,按下绿键,只听见妈妈的呼吸声,简觅夏就掉泪。
“夏夏,放学了吗?怎么样啊,学校好不好?……”
简觅夏捂住脸,以控制过于颤抖的声线。
简觅夏发誓要收起回忆匣子的,可这通电话唤起了最底部记忆。
简觅夏有个开超市的干妈,一条街都是干妈家的,住家就在楼上,简觅夏很喜欢干妈和那条街。
有一年简觅夏在干妈家过暑假,白天写作业,下午玩哥哥的电脑,玩累了就下楼吃旺旺小小酥,吹大大泡泡糖。面店的小胖来欺负她,她就仗着是“东家”,抱起理发店的假人头去吓唬小胖,小胖被她追得满街跑。
没过几天,简觅夏想回家了,但说好要在干妈家过一个暑假。简觅夏打电话回家,妈妈说,那你给干妈说吧。简觅夏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而今没法说出口了,没有家,回哪去呢。
简觅夏平缓心情,说:“妈妈,我想你了。”
妈妈说她也想她。
“你在那边好吗,吃得惯吗?”
母女都是一样的话。
“北京天气很好,除了风大,都很好。妈妈,北京很漂亮的。”
妈妈说她知道,她去过好几次。
简觅夏说好,没说别的。
窗外路灯照着小区的玉兰树,花朵凋零。总之,离那个炎热的暑假太久远了。
*
翌日早晨,戴蓉没再送简觅夏,简觅夏搭公交车上学,塞耳机听歌,碰巧遇到唐钰。
唐钰高兴地敲了两下窗玻璃,挤上车。
在人堆里艰难靠近,简觅夏把书包背到前面,摸出速写本。唐钰慢慢翻看,瞧见半裸男人,猛地合上本子,说到学校再欣赏。
简觅夏让她注册微博,上面流行一种“微小说”,百来字的同人文,还有“工口”(H)向。
两个女孩笑作一团。
“我想问你早上坐哪班车的。”
同志情谊在,简觅夏也不跟她认生,“是吗?太巧了。那你昨晚怎么不加我□□?”
唐钰露出本地女孩特有的不屑表情,“就……我忙呗。”
“你上补习班吗?”
“谁上补习班,不过,差不多吧。”唐钰笑了下,“我妈按头让我练琴来着。”
“你学乐器的啊!”
“大提琴。不像,是不是?”
简觅夏不好说,“练多久了?”
“你什么时候画画儿,我什么时候练琴的吧。”
“那不一样吧,我一开始学着玩的。”
“我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