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风昀生走了进来。 安如九苍白着脸色看着他,向他扯出一个微笑。 风昀生还是一往如既的好看,长身鹤立,比冰雪高雅,如明月皎洁,只是脸颊比以前清瘦了些许。 “你醒了。”风昀生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低声说道。 安如九盖着被子,轻轻点头:“嗯。” 看见她的回应,他的眼神里好似如释重负:“那就好。” 看他这幅模样,安如九忍笑道:“上次多谢救命之恩。” “无妨。”风昀生温和地说,他静静地看了安如九一眼,确定无碍后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先告退了。” 安如九看他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了他。 风昀生回头。 安如九从被窝里拿出了一个东西,她摊开手递给了风昀生。待风昀生接过后,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上次去青楼前在那个小摊上买下的墨玉。这块玉通体墨黑,在光线的折射下还透着暗光,晶莹剔透,十分好看。如今它被安静地放在金丝镂空里,蝶状镂空包围着墨玉,精致又淡雅,一撮红色流苏从下端展开,上端连着金丝线,一块裸玉变成了一个精致的饰物,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 风昀生细细地看着手中的东西,半晌,他抬头望向安如九苍白的脸,低声温和地说道:“谢公子。” 安如九笑着摇头:“无妨,从认识到现在一个东西也没送过你,这个就当给你的见面礼了。” 风昀生颔首,将饰物收在怀里,行了个礼,便起身出去了。 之后在这一段时间内,风昀生练武看书都是在安如九院子里进行的,安如九内伤未愈,自然不能下床,她静静躺在床上,从窗户望过去,便能看到那风仪斐然的身影,从早到晚,不是看书就是练武,刻苦非常。安如九看见他以肉眼可见得飞速进步。 静静地翻看了武功秘籍后,他沉吟半晌,便练习起来,招招准确凌厉,宛如一个练了很久般的人,然而实际这才是他第一次练这个招数。安如九早已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平淡,已经接受了风昀生这个恐怖的练习进度。 自从她醒后,便被告知禁足一年了,如今院里的护卫增加了一倍,门口也有专人看守,就是为了不让她逃出去。安如九叹了口气,更惨的是,父亲传令,待她伤口痊愈后要去领家训三十板,以前光是二十板就有她好受的了,现在三十板……安如九倒希望自己的病好慢一点。 风昀生还在院里练武,他已经将手里书籍的武功练到了第八式,只见他一个腾跃,眼神一凝,手里掌风一聚,轰的一声,院里大树的树枝便如风筝般摇晃,叶子疯狂掉落,风昀生静静站立,绿叶飘在了他发间、肩上,好像在和他飞舞般地捉迷藏,他目光清浅,没有动静。 还好他收力快,否则这个大树怕是要被连根拔起了,安如九心里想。 不远处一个清脆的掌声响起来,一个身材修长的人从后面的墙上跳了下来,他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眼神波光流转,流露出几分欣赏之意:“天赋惊人,旷世奇才。” 听见这个声音,安如九便知道原来是师父来了。 风昀生没有接话,目光深沉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他心里渐渐升起戒备,因为他在练武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这个人的存在,可见此人的武功高深。 莫归远踏着懒散的步伐,走进了安如九的房间,门口的守卫丝毫没有阻拦。 “师父,你来了。”屋里想起安如九的声音。 风昀生这才放下了心。 原来是公子的师父,可是这副样貌怎和当时的不一样…… “你今天居然没有易容。”安如九惊奇地说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向以易容面世的他,今天居然就这样过来了。 莫归远唇角一勾,凤目带着几分笑意,鼻梁挺直,肌肤白皙,宛若浊世公子。他慵懒地靠在一边,“今日懒得易容了,为师过来给你疗伤,疏通疏通经脉。” 安如九应了声。 莫归远合上窗户,便坐在床上运功给她疗伤起来。 风昀生淡淡看了眼合上的窗户,继续练起了武功。 一个时辰过后,莫归远收功,安如九感觉自己身体舒畅极了,比之前状况好了一点。 “谢谢师父。”安如九心里开心。 莫归远跳下床,整理了下衣袂,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屋外那少年是谁?为师看他练了两个时辰的武功,发现他只才一个多时辰,便破了镜华功第八式,天赋禀人。” 安如九毫不犹豫开口:“在外捡来的。”顿了下,“当时他还没有武功功底,唯有一身内力。”过了半晌,她便把风昀生的情况告诉了莫归远,但省略了最开始赏宝会的那段。 当她谈及风昀生内力将近有八、九十年的修为时,莫归远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将内力传授传他人,只有本人自愿,才可以进行,而且必将会受到蚂蚁腐蚀之苦、刀刃剖心之痛,同时没有特殊功法是无法将内力传授于他人,这少年的父母可见高人。 莫归远见安如九没告诉他风昀生的来处,他也没多问,只是听安如九的描述之后,心里愈加佩服,感叹其真是一个奇才,他想了下,说:“徒儿,介意有个师弟否?为师有意培养他,见他这天赋,不出几年,定能在江湖上举手间翻云覆雨。” 安如九笑道,“这你得问他的意见,他要是答应了,我自然是不介意。”虽然之前是她在教导风昀生,可是她也并没有过多地指点他,如今练武基本他一个人在练、在悟。莫归远在武功精髓的方面懂的东西比她更深一点,若是他教导风昀生,那必将能使风昀生的武功提升到新的一个层次。 “行。”莫归远伸了个懒腰,便漫步走了出去。 风昀生依然在认真练武,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看他练武的莫归远。 风昀生刚刚看了镜华功的第九式,他凝神聚气,开始练起来。动作行云流水般,每一处力道把握得刚刚好,随着他身姿的腾跃,渐渐的,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如涟漪般一圈散开,他眼里一丝光芒闪过,手掌下落,向大树拍去,蓦然,大树被砸得轰然作响,树根瞬间折断,缓缓地,大树倒了下去。 莫归远看着这一幕,眼里闪过欣赏之意,这天才少年,只一遍就能把镜华功九式做成这样,已是相当厉害了,若非刚刚他收手,恐怕这围墙也轰塌了吧。 风昀生蹙眉,沉吟。 “翻身抬手之时,可渐渐蓄力,腾起翻跃,用足小腿力量,这样力道才更深入。”莫归远在一旁缓缓说道。 风昀生听罢,眼中一丝暗光,显然方才那话解了心中之惑。 “最后施力,手掌掌心轻微向下,长驱直入,才能将功力完整施展开来。” 风昀生认真听着莫归远的指点,他颔首,温声说道:“多谢莫大侠指点。” 莫归远懒懒地靠在屋子墙边,阳光直射在他的衣袂上,眼里闪过一丝惬意,他漫声说道:“无妨。” 风昀生安静站立着。 “天纵奇才,旷世无双,你天赋禀人,内力浑厚,有引路人为你指导,闭关修炼,定然事半功倍。所以,你可愿拜我为师?”莫归远缓缓说道。 风昀生依旧没有动静,眼如深潭,嘴唇紧闭,微风轻抚衣袖,扫过了他腰间的墨玉饰物,流苏轻轻飘起,半晌,他慢慢说道:“多谢莫大侠赏识,敝人不才,恐负了大侠的赏识。” 莫归远像是料到他会这么回答,毫无在意,他眼睛蓄满笑意:“不急,你可不必这么快给我答复,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可好好想想。空有体内浑厚的内力,是否想好生运用,不负予者之思;天生异才,颖悟绝伦,是否不甘由此隐没于常;每日刻苦钻研书籍,勤奋练武,心中是否有想守护之人。” 风昀生微低头,看不清神情。 莫归远踏着懒散的步伐走了出去,“你若想拜师,明早来后山半腰,一大片药圃旁的那个小舍,就是我的住宿,我会等半个时辰。若不想,那边算了罢。” 话音刚落,莫归远便提气跳跃,消失在院里。 剩下风昀生静静地站在原地。 微风轻拂,吹起少年的衣袂,青草微微伏在他的脚边,而少年岿然不动,宛如石雕般,呆立了良久。 *** 天还未亮,安如九便醒了,她拉上衣衫,打开了门,一愣。 一个长身鹤立的身影站在院中。 “你……” 风昀生渐渐抬头,天色未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轻声唤道:“公子。” 安如九一怔,应了声。 风昀生未说话了,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好似此去经年,千秋万代般,目光里有太多想要说的话。安如九静静看着,等着他开口。 “我去拜师了。”风昀生缓声说道,“公子保重。” 原是告别。 安如九微微笑了下,“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她不知道,他在寅时就来到院里等她了,清氲空气里的露水渐渐湿润他的衣衫,却丝毫不动。而现在看见她打开房门,他却只说了一句话。 我去拜师了,公子保重。 风昀生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对上她的眼神后,嘴巴又合上了,他深深地看了公子一眼,便转身离去。 安如九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清晨未亮的远方。 她轻叹了口气。 不知这一别,又是经年之后才能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