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五千。”一个男声响起,安如九看过去,是一位身体发福的中年男子出的价,只见他眼冒精光,嘴角露出及其古怪的笑容,看的安如九一阵恶心发寒。 “六千。”一个中年女声响起。 “六千五。” …… 场上不断有人抬价,笼中的少年缓缓垂下眼帘,手紧紧攥紧,默默隐忍着这份耻辱。 听着不断有人叫价,安如九渐渐淡定下来,她缓缓攥紧手掌,却又慢慢松开,她吐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做。同情自然是有的,她可以出价买下这个可怜的人,但是救下他一个又能怎么样呢,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和他同样的遭遇,她又能去救千千万万的人吗?父亲曾教导过她,不要有多余的同情心,不然它会成为你毙命的弱点。 安如九静静地看着在场的人抬价,目光一转,她看向了笼中的少年,他依旧没有抬眼,手微微颤抖,十五岁,他只比她大一岁,却受到如此惨痛的遭遇,隔着几百米远,安如九也能感受到他耻辱与绝望。 “一万二!”最后一个中年男声落下,全场寂静,没有人再加价,毕竟这只是个奴隶,样貌再好看也没有什么功力作用,自然值不了再高的价格。 青鹤微微一笑,显然这个价格已经符合预价标准,能卖到这个价格已经十分不错了,“那位大侠出价一万二千两白银,请问还有人出更高的价吗?” 没人回应。 “一万二千两一次!一万二千两两次!一万二千两三次!” 少年仰着头依旧紧紧闭着眼睛,一滴晶莹的泪滴缓缓流下。 出价的中年男子神色激动,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 “五万。”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全场哗然,都对这个价格感到十分吃惊。 中年男子听了价格后,表情一怔,手收了一下,心里有些不舒服,想了想,又放弃了加价,毕竟他也觉得这个奴隶不值这么高的价,也不需如此破费。 出价的人正是安如九。 她紧紧地攥紧拳头,是的,她妥协了,只能救下他一人又如何?他也是活生生的人啊,他眼中的不屈告诉她,他还有本心,那些千千万万沦为奴隶的人早已失去了本心,救下他们自然没有太多作用,可是他,笼中的这个少年告诉她,他还有自己的本心。 救下一个有本心的人,是她的妥协,也是她对自己同情善仁之心的妥协。 五万价格虽不高,但对于这个奴隶来讲,已经是天价了,没有人再去加价。 很快,在青鹤的成交声中,赏宝会落下的帷幕。 笼中的少年依旧没有动静,眼帘低垂,看不清眼中的神色,长长的睫毛在光的照射下,在眼窝下留下了半月阴影,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沉寂,仿佛刚刚什么反应也没有做出似的,樱色嘴唇轻启,想说什么,但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抬目,他的脸色如常,但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旁边的青鹤眼疾手快,出手闪电般似的,捏住他瘦削的下巴,手一使力,少年的下巴便脱臼了,青鹤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咬舌自尽很痛的,不要寻死哦。” 少年目光深如潭水,沉沉地盯着他,最终没有做什么举动。 安如九闭目良久,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安如九和冬凝走出大门,一个车夫便上前接待了她们,“公子,这边请。” 安如九颔首,和冬凝上了马车。 马车上还有一个人,只见他跪坐于软塌前方的地上,静静的,没有丝毫声响。 安如九没有出声,她自然知道是刚刚拍买下来的人。 她慢慢坐在软塌上,看了下眼前的人,从身旁的锦袋中拿出了一套衣服,这是她方才付钱的时候,顺便向万有楼索要的男式衣服,安如九将其递给了跪坐在她面前的人,“先穿上吧。” 面前的人没有反应,依旧跪在那里。 安如九一怔,随后才想明白原来是万有楼怕这个少年又想寻死,便点了他的穴位,定在那里。安如九伸手隔空点穴,啪啪两声,少年的穴位解开了。她走进细细一看,发现少年脱臼的下巴没有安回去,低声说道:“忍一下,可能会有点痛。” 说完,她手一使力,将少年的下巴按了回去,而少年面色平静,丝毫没有受影响。然后再将衣服递给了少年,说道:“先穿上衣服。” 少年愣了下,但立刻收敛了神色,他的眼眸如深潭,只是稍起了一点涟漪,便毫无波澜。他迅速接过衣服,套在了身上。 安如九再厚脸皮也不可能看着一个赤身的男人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先给他衣服再说话才是最要紧的事。 看见他衣装整理完毕,安如九才完全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万有楼的衣服也是良品,锦衣玉带,一看便是大家世族的公子少爷才穿的,他虽跪坐着,但腰杆笔直,配上绝世的样貌,瞬间便有风仪之姿。 安如九心里想,这与身俱来的气质,和眼中的清冷与高雅,一看便非寻常人,应该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少爷吧,可如今他沦落到如此地步,怕是那个家族现在已经……想完,她拿出了一瓶药剂,瓶身透明,可以看出里面淡蓝色的的药水,轻声说道:“这是雪默剂,清除记忆所用。” 少年闻声,没有反应,仿佛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好似再怎么挣扎,也逃不过最后的结果。 “你愿意服用吗?”安如九轻声问道。 像是没有听清楚,少年微怔,未预料到眼前的公子会如此发问。 “你抬起头看着我。”安如九说道。 闻声,他才缓缓抬起头,深邃黝黑的眼眸对上了她的眼睛。借此,他才能完整地打量安如九,只见眼前的公子样貌平凡,却有一双如宝石般闪烁的眼眸,看着他,眸里像是点缀了漫天的星辰。 “你用心回答我,你愿意服下雪默剂吗?”安如九再次问道。 少年抿着嘴唇,想回答,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手轻轻地颤抖,像是忍了很久,缓缓说道:“不愿意。” 安如九微微一笑,将雪默剂收入囊中,这是她想要的答案,若他愿意的话,那她救他出来也毫无意义了。 “一会儿我们出去后,你就可以走了,这是我剩下的银两,虽不多,但足以你路上的车费与餐宿。”安如九从包里拿出了装银票的小囊,然后递给了面前的少年。 少年像是没有听清楚,他看着面前的小囊,目光摇曳,凝视了很久,然后对上了安如九清澈的眼神,嘴巴翕张:“你愿意……放我走?” 安如九笑了下,“对啊,这是你的卖身契,你也顺带带上吧。” 少年看着眼前的卖身契和小囊,眼里仿佛有冰雪融化成春水,细细流淌开。世事辗转,他经历了太多苦难,遭受了太多坎坷,他忽然感觉这一切应该是梦,醒来又是冰冷的笼子,和别人嘲讽的神情,他不屈又绝望。 “谢谢你。”他向安如九深深地磕了一个头,眼眸又化作深潭,表面平静,底下却似翻涌不平,他低声说道:“公子,可是我不能走。” 安如九闻声惊讶地看着他。 “我的家都在一夜中被奸人洗劫,父母与兄妹更是遭遇了毒手……早已无家可归。还望公子能留一个容身之所。”少年低垂着睫毛,掩盖了眼里的一丝悲伤。 安如九叹了口气,心里多了丝感受,竟有几分触动的感觉。看来她确实也不能让他离开了。 “那你就到我这来吧。”安如九说道,想了下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沉默了半晌,沉声说道,“家已被灭,不愿用曾经的名字,望公子体谅。” 安如九想,也是,这个名字或许会给他带来悲伤的回忆,也或许会给他再次招来灾难。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可好?”安如九问道。 “好。”少年应道。 安如九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他,没有着急给他想名字,而是扶他起来,让他坐在了侧边的软塌上,少年怔怔地看着她这意外之举。 “一直跪着腿会麻很久,你和我坐在这软榻上休息下吧。”安如九轻声说道,坐于旁边的冬凝也微微笑着,她家的公子是最没有高人架子的公子,自是深受仆人们的喜爱。 少年坐在软塌上,依旧没有说话。 安如九也向他看去,坐在软塌上的他更不像是跪坐在地上的他,身穿衣锦,更是衬出了他别样的韵味,清风云淡般,似乎比云月还好看。 “你就叫风昀生吧。”她眼眸一亮,轻声说道。 少年望向安如九,看见她那黑曜石似的的眸子像是点缀着星辰,点点星光闪烁其间,照进了他的心里般,他不自觉地回道:“好。” 他叫风昀生。一个崭新的名字。 没多久,车外传来了车夫的声音,“车里的几位客人已经准备好了吗,请服下桌上的药丸吧,准备回程了。” 几人拿起桌上的药丸,便口服了下去,随后他们陷入了沉睡,踏上了回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