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库的看守、我的军爷……众多人皆可为我作证。”少司马俯首道。
“去,唤证人。”薛克道。
师爷是个比少司马年长约莫二十岁的长者,他步履蹒跚地上堂,毕恭毕敬地道:“回大人,小的可以作证,少司马说的句句属实。”
“如何证明此二人不是串通一气,联手偷运军饷?”执掌官道。
“那运送军饷的军队,可有查过?”
“查过了,没有少司马所说那支军队。”执掌官道。
“这样一来,便有两种可能”薛克冷静地分析道,“其一,少司马使人冒充军队,看似按照流程运走了军饷,实则暗度陈仓,将军饷据为己有;其二,有人觊觎这肥厚的军饷,冒充运军饷的军队偷走了它。”
“可是……交接军饷前需要核验,假军队如何骗过审核,顺利接走军饷呢,卑职以为……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执掌官对右丞道。
“判案能光靠‘你以为’吗?”丞相面无表情地质问道,执掌官只感觉背后冷飕飕的。
“大人,我确实仔细核验过了符物和单子,确认他们便是运送的军队,方才将军饷放心托付给他们的!”少司马着急地说道。
“如此说来,如若不是你,很有可能是军中人作案了。这样庞大的队伍行进,路上肯定有人目测,张贴告示,寻找证人。”薛克道。
“也只能如此了。”执掌官摸了摸额头涔涔的冷汗道,“那今日便先退堂,待寻到证人再做进一步打算。”
退堂后,尹南雪拦住了薛克。
“丞相……能否让我见一见父亲。”尹南雪憔悴的眼眸下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我太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薛克沉思了一会,末了道:“好,我带你去。”
薛克的贴身侍从暗暗吃了一惊。若是寻常,铁面无私的右丞一定会拒绝,而他此次居然答应了。
薛克那时以为,或许是尹南雪让他想起了他的女儿薛宝扇,如果有一天他身陷囹圄,宝扇大抵也会绝望伤心,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见到父亲,这大概便是尹南雪此刻的心情吧。
可事情的发展逐渐超过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
几日后,在衮州不远的荒郊外,一柴夫称见过那支运送军饷的军队,向西北军营去了。
衮州权知军州事觊觎军饷,偷天换日的计谋也不攻自破。
衮州少司马沉冤得雪。皇帝发现了这位在地方上尽职尽责的好官员,提拔至京都做侍郎,尹南雪一家终得团聚,也算是因祸得福。
父亲升任侍郎后,同右丞有了许多政务上的往来。尹南雪逐渐习惯父亲前往相府参政、拜会。
年宴,薛克更是邀请尹南雪一家同去相府庆祝,二人渐渐熟络起来,薛克惊讶地发现,他同尹南雪虽隔着几十年华,却有很多相似点与共同的爱好。
暗地里,他们有了书信往来。
书信有时很短,一句:落花有意随流水,长寄相思。
有时候很长,洋洋洒洒讲了近日的见闻、心情何挂念。
这份牵挂不远不近,一直在那里,却又好像永远无法走近。
尹南雪想起了白攸宁,太像了,这一切都太像了。有时候尹南雪自己也分不清楚,自己对薛克的喜欢,是否因为那眉宇间的几分相像,可薛克平淡又呵护的书信,他的关怀,却又让她清楚地感觉到,他何白攸宁不一样。
可他业已有了家室,甚至有了小不了自己几岁的孩子……
天知道她是否注定要白头到老。
中元节那天,尹南雪邀请薛克出门游玩。在一棵纷扬的桃树下,她向薛克吐露了心声。“我原以为此生不会再主动……”尹南雪低头道,“不知何缘故,可我若是不说,我怕此生后悔。我已经……后悔过一次了,这次无论如何我一定要问个清楚:薛克,你能娶我吗?”
“我。”薛克一口气哽住了,“心动是真,无奈也是真。你可曾想过,嫁给我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我知道,流言蜚语于我而言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
他们还是成亲了。
婚事从简,尹南雪失去了穿大红嫁衣的机会,只坐着一驾小轿,穿粉红色嫁衣,自偏门入了相府。没有酒席,没有祝福。
有的只是……大太太徐娘的哭闹。
大婚日前薛克同大太太徐娘争吵过,徐娘心痛说道:“薛克,我及笄之年便嫁你,原以为你会好好待我……可没曾想这一把年纪了……你居然又娶了个太太。”
“徐娘,我会待你和从前一样。也希望你同南雪好好相处。”
“事情既已如此,谈何一样?只要她在,我们便回不去。”徐娘任泪水留下,不顾仪态地说,说罢决然而去,合上了房门。
……
自尹南雪嫁入薛府,京城的流言蜚语便不曾断绝过。众人不明白尹南雪正值桃李年华,只比相府大千金薛宝扇长了不到十岁,其父曾任地方少司马,如今更是提拔做了京官,虽不能同相府相比,却也是家境殷实,不愁吃穿,那么多良夫佳人,为何要嫁给一个老头。
而在这段感情中,自在与否,只有南雪和薛克二人知道。
“老夫少妻”引来不少闲言碎语,更有过分者在相府后庭院的白墙上嘲讽性地写下:“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尹南雪得知此消息后,只是漠然地走到后庭院,用水将这些肮脏的话语浇个干净。
这是她义无反顾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