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初又一次上了那辆保姆车,坐在当初她坐的那个位子上。
阿才:“我们要去高铁站接人,可不跟你顺路。”
她屁股坐得很稳,“去吧,只要是南州城,哪里都顺路。”
乔初双腿双脚卸下重担,人却还端着,她双膝并拢,略微斜向一边,从挎包里拿出墨镜,往脸上一戴,遮住了精致冷傲的一张小脸。
街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车子以龟速往前挪动。
车厢里很安静,安静到有些怪异。
阿才装模作样整理后视镜,顺道往后视镜里瞅了两眼。
舟哥面色淡淡,与平时无异,乔初脸上一副大墨镜,面朝着窗外,跟个黑脸大明星似的。
阿才心想,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没有丢饭碗的危机感,竟然敢给老板摆脸色。
“大小姐试用期还没结束?”
“快了。”
国庆节收假回来,她的试用期也要结束了,人事部的人给她发了提醒,让她在ERP上面提交转正申请。
车子彻底走不动了,阿才往后看着她,“要转正了,你还不知道跟我们舟哥说两句好话?”
乔初瞥他一眼,无动于衷,“用不着,我是底层员工,傅总管不到我这一层。”
身旁那条黑色大长腿摆动一下,又恢复平静。
阿才哪壶不开提哪壶,“哟,你不转岗了?”
她没有什么情绪,“不转了,我工作经验太浅,无法胜任别的工作。”
“那你也要表现积极一点啊,老板想管的时候,保洁阿姨他都能管。”
乔初黑眼珠子在墨镜里提溜一下,“我工作时间表现得已经够积极了,现在是下班时间,下班时间,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不管是保洁还是你,我还是他,都是平等的,懂么?”
“……”
阿才看向傅遇舟,“舟哥,下班了我也得给你开车门,像她这么牛逼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傅遇舟幽幽转眸。
乔初把墨镜摘下来,一双眼与他短兵相接。
他目光极淡,嘴角收势锋利,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她的气势莫名削减几分,眼睫一垂,话里带着委屈,“上一回,傅总参加汽车盛典,上台领了奖,我恭喜他,他一直不搭理我,我爸妈从小就告诉我一个道理,叫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傅总觉得对不对?”
傅遇舟压了压唇线,“对,当时发信息的人太多了,没办法一一回复。”
她又把墨镜戴上了,“我知道,各位老板心里都有一把尺子,谁是必须要回复的,谁是不用搭理的,一清二楚,我现在已经摆正了我的位置。”
傅遇舟挪开眼,指节在腿上点动几下。
阿才总算知道她为什么摆臭脸了,认识久了,也摸准了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嘴皮子利索,受不得委屈,虽是如此,她也坚持过了试用期,工作做得还不错,叫人挑不出毛病。
“你回乔腾当乔总,我敢打包票,哪个总都不敢怠慢你。”
乔初不搭理他。
车内又恢复了平静,过了一会儿,阿才打开了收音。
“我不听劝,我不信邪,我就是要爱你,我攻破防线,我掀起巨浪,我偏要和你在一起。太阳太毒辣,那我等到太阳下山再爱你,可太阳还会再次升起,这次我能逃离吗?”
乔初头皮有些紧。
此刻,她一点儿也不想和收音共鸣,只觉得收音里的人在讽刺她。
“很晚了,夜晚快过去了,太阳若升起,梦境结束,我就没有胆量做自己了,可能下次我又不信命,选择信你了。
这次趁着天黑,带我走!”
傅遇舟出声:“阿才,关掉。”
阿才伸手摁了一下,声音消失。
傅遇舟提起眼尾,朝边上看了一眼。
她偏着头看窗外,墨镜遮掉了大半张脸,往下是小巧挺翘的鼻子,几根碎发卷在她耳朵边,一个龙石种翡翠耳钉贴在她白嫩细糯的耳垂上,小而精致。
傅遇舟垂首,嘴角轻轻一扯。
这世上肆无忌惮活着的人不知道有几个,乔初算一个。
大概是受高跟鞋摧残一天,太过疲累,乔初在迷迷糊糊闭上眼,再等她睁开,另一侧的车门已经被人打开。
天已经黑了,高铁站的高架桥下,灯火高照,一个精神头十足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姑娘并肩而立,旁边立着一个白色行李箱和一个军绿色旅行包。
傅遇舟朝他们走了过去,阿才跟在身后。
那姑娘难掩喜悦,唤了一声:“遇舟哥,阿才。”
傅遇舟点一个头,看向那个男人,“爸,堵车严重,我来晚了。”
“没事儿。”
阿才敬了个礼,声音洪亮,“首长好!”
“好。”
“林苑瑾,好久不见。”
“是啊,有一年多了吧。”
傅遇舟亲自拿行李箱和旅行包,阿才领着两人走过来,俯首到驾驶室里,给他打开后尾箱。
乔初下了车,立在车门旁,面上露了一些尬色。
早知道来接他家里人,她就不赖着跟过来了,她可不擅长这些家长里短。
“叔叔你好……”
阿才抬头,“首长,这是我们公司的——秘书。”
李广源也不笑,点一个头,“好。”
倒是那姑娘对乔初展露了笑颜。
乔初侧身,给两人让出位置。
“阿才,我叫我朋友过来接我,不跟你们回去了。”
阿才看向她,“这个时候过得来才行啊,走吧,南州城不是处处是你家吗,你坐前面来,我们先去吃个饭。”
乔初没再客气,这个时候在高铁站打车可不容易,叫宋箐过来接,一时半儿也到不了。
在车里,她闷嘴扮起了老实人。
“李曜出来实习,没跟你住在一起?”
傅遇舟:“住了几天就搬出去了,他嫌我睡太早。”
“什么时候算早?”
“他说,不到天亮都算早。”
李广源嘶了一声,“这小子,我看活得也不长了。”
林苑瑾:“舅舅,他从读高中的时候就这样,只要到周末,不到三四点都不睡觉,也不知道随了谁。”
“还能随谁,随了你舅妈。”
林苑瑾噗嗤一声,“不好的都随我舅妈,我舅妈可没那么晚睡,是不是,遇舟哥?”
傅遇舟:“嗯,估计是隔代遗传。”
“那你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吗?”
乔初登时竖起了耳朵。
“我自己一个人。”
“那么大房子,有山又有水的,你自己一个人不怕么?”
乔初觉得好笑,这个表妹问的话真无厘头,一个呆过部队的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果然,傅遇舟说:“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