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代已经没有上过战场了,若下一代再没有男丁,没有能上战场能承袭侯位的人,没有实打实的战功,光靠祖上的余荫能荫庇几代?
眼看定北侯之位无法传承下去,侯府似乎要一代一代走向衰落,曲府的长女,年仅十五岁的曲红昭,主动请缨上战场。
嫡子出生便有了承袭爵位的资格,但她是女孩儿,想要定北侯的位子,她得更加努力些,她必须拿出能让朝里所有人闭嘴的成就。
谁都没指望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能做出什么成绩,但曲红袖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她似乎完美继承了曲家世代于武学一道的天赋,让曲家剑法在敌军中重振威名。
如今人人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声“曲少将军”。
定北侯做官做得不怎么样,但到底不是个糊涂虫,他很清楚曲红昭到底有多重要,她才是曲家的定海神针,是定北侯府重现祖辈赫赫威名的希望。
曲府少了一个妃子,可以;少了曲少将军,不行。
纵然美色能带来一时的盛宠,但实打实的战功才是定北侯府传承至今的基石。
京里人人都知道定北侯偏宠二女儿,侯府世代积累,家财万贯,侯府的女孩儿过得倒都不差,但这位二小姐的待遇仍是独一份的。为什么偏宠?除了真心喜欢这个天真娇憨的女儿,定北侯这份疼宠也有一半是做给曲红昭看的。
曲盈袖是她唯一的同母妹妹,曲红昭远在边关给侯府建功立业,定北侯就宠她的嫡妹安她的心。
曲红昭到底有没有领会到他的意图尚不好说,但曲盈袖却是实打实的被他宠坏了。
定北侯长叹,曲盈袖如今的地位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曲红昭,让后者去顶替前者,他承认,这确实是本末倒置。
“你先顶一阵,”定北侯也是有计划的,“为父这边接着找你妹妹,待把人寻回后,借入宫探亲的名义,让你们两个交换回来。”
曲盈袖再怎么胆大包天,也到底是富贵人家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孩儿,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离了丫鬟怕是连梳头穿衣都不会。
定北侯此时还能勉强冷静谋划而不是去跳护城河,就是因为这一点。
曲盈袖一向花钱如流水,一条新制的裙子,只要在宴会上穿过一次,就绝不会再碰第二次了。有侯府撑腰,她可以一掷千金,可以连砸几十块玉佩给人难堪,但离了侯府的照拂,她寸步难行。
定北侯觉得这个女儿很快就会撑不下去,只能打道回府。
到时候让她以曲红昭的身份进宫探亲,把两姐妹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回来也就是了。
“所以,我们讨论了这么久,结论是要寄希望于陛下是个傻子,妃子被来回调包了两次都察觉不到任何异样。”曲红昭实在不怎么看好这个计划。
“你这孩子,怎么能对陛下不敬?!”定北侯想了想,“不过确实是这个意思,你能领会就好。”
曲红昭拔剑。
定北侯警惕:“你要干什么?”
曲红昭看了一眼那柄伴她至今的长剑,剑刃上不知染过多少胡人的鲜血。
她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把剑递了过去:“帮我暂时保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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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此时此刻,曲红昭坐在软轿上的前因了。
她上轿前,定北侯夫妇又哭了一场,哭的是眼下的困局。
曲盈袖逃婚,此事是决计不能外传的。
娇养大的女儿跑了,侯府的名声会被连累成什么样子,大家都很清楚。曲盈袖那张脸太美太艳,且平日行为就偶有出格,到时候传言会传向什么方向,定北侯心知肚明,到那时府里其他女孩儿还要不要嫁人?侯府的百年威名,难道就要败在她手上?
何况逃婚可是打了皇帝的脸,一个年纪轻轻便富有四海、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在全天下面前丢了颜面,那后果如何,定北侯想都不敢想。
让曲红昭来替嫁,实在是无奈之举。
曲红昭显然也明白这些,才最终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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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盈袖出阁这一日,不知有多少爱慕过她的男子,巴巴地守在她必经之路上等着看她一眼。
轿子里的美人听到呼喊声,掀起帘子,却没怎么把眼神分给他们。
曲红昭离开边关时,胡地初春的寒风仍然凛冽,但到了京城,这里春风和煦,百姓们已经换上了春衫。
边关可不太容易看到这样的景象,看着京城百姓一派安乐之态,饶是身处这般困境,曲红昭眼中也微微带了笑意。
“愿以我手中剑,护这山河无恙。”
这是曲红昭当年奔赴边关时,立下的宏愿。
她下意识去握腰间的剑,却想起长剑已交给父亲保管。
前半生,她信奉的是手里的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凡事总有解决的方法。
如今,也是一样。
曲红昭内心既无新嫁娘的羞涩,也无要欺君的慌乱。
此事还未走到死局,前路如何,无非见招拆招,尽力突破困局罢了。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剑不在手,就凭双手破局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