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马车又在一家颇大的书肆前停了下来,见门口摆着的不知是谁的诗集,宴音直接往里走。
这家生意不错,进出的人不少,宴音照伙计的热情指点,顺利买齐了四书五经,笔墨纸砚一类的物事。
结账准备出门的时候,伙计的还热情地说道:“我们这里的东西是盛京最齐全的,什么价位都有,姑娘下次再来啊!”
宴音笑笑就往外走了,伙计看到美人含笑,身形曼丽地离去,暗道今日这份工钱就是不领也值了。
走到门口,卖诗集那处站着两个姑娘,一个桃腮杏眼,穿着粉色百蝶三斓裙的,通身的贵气,一看就是富家小姐,旁边陪着的应是她的丫鬟。
那小姐着急地问:“姜公子在重阳宴上赋的茱萸诗真的出了?”
“出了出了,我特意打听清楚了呢。”小丫鬟在一旁殷勤说道。
听到姓姜的公子,宴音步履站定了,也往诗集那处去,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那位姜公子。
拿起了一本,诗集很薄,随手翻开就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姜负雪,真的是他!
宴音轻轻一笑,如晚昙盛开,手指仔细摩挲上头的字,诗不长,辞藻平实遥远,有怀念之意。她想把这首诗背下来。
那个在看诗集的小姐也注意到了宴音,看她翻到了姜负雪那页,哼,又一个仰慕姜公子才华的。
再看那张祸水般的脸,那神情……这狐狸精怕不是还对姜公子有意思吧!
富家小姐顿时臭下了一张脸,和自己的丫鬟在一旁窃窃私语,那丫鬟也看了过来,翻了个白眼。
宴音低头专心看诗,没有察觉,但是青芝看到了,只奇怪地看了她们几眼。
宴音背完,抬头就不经意间,就看见有个汉子眉眼鬼祟地靠近了那两个姑娘,看来不像是正经人。
但她们背对着门口,一点无所觉。
“姑娘。”宴音想开口提点一下她们。
那扒手警觉起来,略带威胁地瞪了宴音一眼。那小姐没有反应,只轻蔑看了她一眼。
“姑娘!”宴音又喊了一声。
被她喊到的姑娘终于看向她,却一脸嫌恶,竟嘲笑起了宴音的苏州口音,
“叫本小姐作什么,乡下土冒,连官话都不会说。”
宴音没想到这小姐语气这么冲,懵了一下,其实宴音会说官话,但才来京城两日,若是转变太快,只怕引起家人怀疑,这才说着苏州话。
“刚来京城吧,大街上就想着攀附权贵,这么想往上爬啊?”丫鬟的口气更是难听。
这又是哪到哪啊,宴音明白这对主仆哪来的恶意,青芝却品出了几分
她口齿伶俐,讽道:“官话倒也说得,只是一听人能把官话说得这么难听,嘿,不说也罢。”
好东西,这是骂她们说话难听呢,小姐气红了一张脸,丫鬟也戳起一根指头指着她们:“知道我们是谁吗,小心让你们这群乡下来的吃不了兜着走!”
后头的扒手已经走了,宴音只觉得这争吵没头没脑,拉着青芝直接离开了。
“小姐,怎么就走了,我还没骂够呢,你没看她们,看着你眼睛都红了,京中小姐就这层次,真是尖酸刻薄。”青芝尚愤愤不平。
宴音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何必为这种事置气,她们以后会吃亏的。”
吃亏来得很快,在那小姐眼里,这对乡巴佬算是落荒而逃了,她抱着诗集轻快地走去结账了。
“三十个钱。”伙计利落报了个数。
小姐站在一边继续翻看着诗集,等着丫鬟付钱。
“诶,小姐,等等,小姐。”丫鬟在腰间各处摸着。
小姐皱眉不耐烦:“磨蹭什么,荷包拿出来啊。”
“没有了……丢了……”丫鬟急出了汗。
“没用的东西,”小姐低头摸自己带的荷包,然而……也是空空如也。两个穿着体面的姑娘,拿不出半个铜板。
养尊处优的小姐,说不得赊账这几个字,那伙计依旧抱臂等着她们。
她气急,今日真是没撞到好事,把诗集摔在了柜台上,走了,丫鬟赶忙追了出去。
第二日,尤洺詹按着宴音说的来到了扬花巷,他穿上了一件青色长衫,尤夫人特意找出来的,他爹留下的旧衣。
敲开了蛮子门,很快就有门房来应门,上下打量了一下,操着苏州口音问道:“可是尤先生?”
尤洺詹点点头,门房的请,进门就踩上了木质地板,不觉放轻了脚步。
没有再往里进,是宴音迎出来了,穿得是白色的布衣,不施粉黛,仍旧清丽无匹。
“恭候先生多时了。”
尤洺詹只点了点头,第一次见到宴音,就知道她生得极美,美得让人有距离,今日这番打扮,倒是消弭了他们的差别。
二人就在一进院子的八角小亭中,树荫送凉,花架送香,确实是念书的好地方。
宴荣安今日休沐,鬼祟在一旁盯着,见他们果然摊开了书册,举止规矩有礼,也稍稍放下心来。
昨晚宴音回来,突然说要考鹿岑书院,还说自己已经找好了先生,他虽然乐意支持宴音,但又怕这是个什么幺蛾子借口。
如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想必找来的小子也不敢做什么失礼之举。如今一看二人倒是有模有样,端看她能不能坚持下来。
宴荣安捋着胡子,去处理他的公务,盘他的帐去了。
“我尚不知你四书五经学到了什么程度,现在出张卷子考校一下,才好照你的水平讲课。”尤洺詹说着,提笔在纸上很快出了几道题。
宴音看着卷上的字,方正克制,入木三分,再看看题目,她脸上笑着,心里流下一滴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