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有点吧,”梁桁顿了下,说,“我现在在排练呢,你要过来也行,我找个人直接接你到我演出的地方……”
“那算了,”乔稚晚淡淡地接过话,“你那么忙,就不打扰你了,有空让人把Louis给我送过来吧。”
“——哎?乔稚晚,我们半年没见,你想着一条狗都不想我?什么意思啊?”梁桁很是不满,嗤笑了声,“我真就是个给你养了半年狗的弼狗翁是吧?我还是不是你男朋友?”
“你说是就是啊。”
乔稚晚笑了。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我本来就是,好吗?”梁桁顿时也有了姿态,“Louis在我排练室那边,你要见它可以,但也得让我见见你吧,大半年了,狗都比我重要啊?”
“你这么确定我晚上有空?”
梁桁一口气没上来:“你存心气我是吧,乔稚晚。”
她便又笑了,答应下来:“地址发我吧。”
“什么?”
“你不是说你晚上有演出?”
“——哦,哦哦,你可答应我了啊,”梁桁倏然也温和了语气,“我等你。”
挂了电话,梁桁发给她两个地址。
一个是家LiveHouse,他晚上演出的地点。
一个是他平时排练的地方,乔稚晚倒是熟悉。
她刚听说他在排练,正疑惑,他发来短信解释:
【我在另一个地方排练呢,不在这儿,你要看Louis直接到这个地址。】
乔稚晚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她平时太忙,他们甚少讲电话、聊微信,这会儿他可算是抓住机会了,又噼里啪啦发来一堆照片、视频。
毛茸茸的阿拉斯加才洗完澡,毛色发亮,正对着镜头吐舌头,两个眼珠子玻璃球似的黢黑明亮,憨态可掬,健康活泼。
是去年在北京他们一起养的狗。
【你的狗在我手上,晚上说好来看我演出啊,见不到你它就完了。】
他又发来消息,存心讨她欢心。
乔稚晚却没什么表情,收拾好了东西直接出门。
开车径直前往。
*
“求你们了……”
“求求你……求求你们……”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狗吠激烈。
三四个戴头盔、拎钢棍的少年,围着个伏在地面不住求饶的男人。男人怕狗,狗吠了好几声,那口水啪嗒啪嗒滴到他面前,就吓得不住地瑟缩:
“求你们……不要……”
“求求你……”
怀野抽完最后一根烟,打了个悠长的哈欠,也拎了根钢棍儿。
从面包车上下来。
他两条瘦长的腿一晃,慢悠悠地走上前,蹲下。
磕了磕棍子,动响清脆。
“几天了?”
男人都快吓哭了,几近语无伦次:“……我、我会还的!一周……再给我一周!求求你……”
怀野从他公文包里调出的七七八八乱糟糟的东西里捡起了个身份证,打量了下,清朗嗓音闷在头盔后,闷沉沉的:“上次就说一周,现在一周到了,你不就只带了这个给我?”
“求你……再给我三、三天……就三天……”男人囫囵地啜泣了起来,“三、三天后一定还!”
怀野冷笑。
他皱着眉打量身份证上的照片与出生年月,比他大太多也丑太多了。
“求你们……求你们了……”
“求你……”
“三天,就三天……”
怀野没睡醒,听他絮絮叨叨的,这会儿也有点儿烦了,“三天后不还怎么办?泼你车油漆,还是给你脑袋上个漆?嗯?”
“你、你说了算……别、别去找我老婆孩子,别告诉我妈……求你,求你们了!”
“我说了算?”怀野意外一笑,“真的假的?”
“……真、真的!”男人啜泣,“三天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怀野更感好笑。
“是……是……你说了算,你说了都算!”
“那行,”
少年似乎被他讨欢心了,拿那身份证拍了拍他的脸,“那就再给你三天,这个借我用用,三天后见不到钱,你就完了。”
怀野把那张身份证揣兜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在车上听这男人哭了大半天都觉得无聊至极,不等那男人从地上爬起来,这会儿又朝旁边人一扬下巴,“去,把他后车窗给我砸了。”
“啊……别——别砸!”
不等男人嘶嚎出声,登时一通噼里啪啦的乱响。
跟随恐吓的狗吠一齐回荡在整个停车场,那辆白色捷达的后车窗瞬间开了花。
怀野看着男人,恶劣地笑起来,一口森森白牙:
“你说了算我说了算啊。”
男人腿一软又摔回地上,“我的车、我车……”
小丁瘦瘦弱弱的,牵不住那快脱缰的大狗了,也颤巍巍地:“小、小野哥……”
怀野淡定地牵过狗绳。
“——滚吧。”
男人跌跌撞撞奔上自个儿那辆后窗玻璃不成模样的车,瞬间跑没了影。
怀野揉了揉大狗毛茸茸的头。
大狗好像能听懂他的话,四脚一蹬,立刻窜到他身上,都快跟他一般高了,摇首摆尾毫不隐情。
“给我们旺财买两根火腿肠,等会儿给人送回去。”怀野说。
“它、它叫旺财?”
“我哪知道,我随便起的。”
六月的北京,昨夜一场雨过后,今日又热得恼人。
车窗没贴防晒膜,四面漏光,怀野把黑色连帽衫的拉链儿拉得高高的挡太阳,半张脸埋进去。
还从小丁口袋顺走了支烟。
后座同伴提议:“小野哥,要不咱在下个路口拐吧,我打听了,那男的的女儿马上放学,吓唬吓唬小朋友,回去跟爸爸妈妈一哭,明天说不准就还了。”
怀野咬着烟,长长呼出一口气,嗓音倦懒:
“有点出息没。”
小丁也横里横气地回头:“你就会欺负小学生了是吧——”
“我这不是在给你们想办法吗?”
旺财在后头热得哈赤哈赤直喘气,小丁扭头瞧了一眼,差点儿撞上那湿漉漉的大舌头,问道:“小野哥,那咱现在给人还狗去?你从哪儿弄的这么大一狗,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吓死我了。”
怀野唇角微扬,下巴指前面,“这不到了吗。”
隔了条马路,铅灰色工业风的旧式写字楼才漆过,一层是个挺大的排练室,外墙涂鸦了个什么赛博朋克的英文字母。
小丁看不懂。
里头有人打鼓,动静激烈,和电吉他声响交绕一处。
听起来玩重金属的。
小丁恍然:“小野哥,这你朋友的狗?”
怀野偏了下头,侧目看右车镜,“不是。”
小丁不死心,“那里面有你朋友?”
“没有。”
“……”
面包车是他们找人借的不错,没想到这狗也是跟人“借”的。
吓唬威胁那个男人和偷狗都是怀野的主意,小丁这辈子没干过这种事儿,心中默念“好借好还”、“好借好还”匆匆下车要去牵狗。
怀野却纹丝不动,掸了掸烟:
“丁儿,你等等。”
暮色昏黄,一辆白色保时捷驶入视线。
在排练室前停下。
女人翩然的裙角跃入渐渐低沉的夕阳。
长卷发垂到腰窝儿,一袭规整的白裙旖旎,肌肤雪白,宛如一株清透的栀子,凭空立于这雾霾厚重、污水横流的老城区。
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她关车门的动作都十分优雅,好像丝毫没注意到门口什么东西没了,推开那玻璃门就进去了。
怀野眯眸瞧了会儿,等她人影消失,立刻下命令:
“——下车。”
一行人闷着头又跟怀野跳下去,牵着狗,奔往马路对面。
怀野给狗绳拴回那电线杆,唇上咬着半支烟,见小丁在一边儿满脸惶恐,调笑一句:“你没尿裤子吧?”
“……操,你说什么,我才没有。”
“那过来帮忙啊。”
“好、好。”
这时,一个染了头绿毛的男人拎着个棒球棍,突然就冲了出来,猝不及防中气十足的一嗓子:
“我操!要死啊你们——敢偷我们的狗!”
“小野、哥……”
怀野拽着傻在原地的几个同伴,也不管那狗绳了,扭头就跑:“走——走啊!”
绿毛男人的嗓门儿提高十八分贝:
“怀野!——你他妈真不怕梁桁卸了你的腿!!”
怀野跑出了段儿,还不要命地在车流中连连倒退两步,咧着嘴,同暴跳如雷的男人竖了个中指。
笑容都十分挑衅。
迎面一辆轿车刮过身侧,破口大骂:“臭小子!过马路不看路,不要命了啊!”
“想死吗你——”
“去死吧!”
那个开保时捷的女人也匆匆出来,怀野正在车流中左右穿梭,一不留神,便撞上了一双清冷的眼睛。
绿毛男人拎着棒球棍要追他们,又手忙脚乱去抓满地乱窜的狗绳,狼狈无比。
终于一口气跑回马路对面,小丁脸都吓白了。
怀野笑得肚子疼,给手脚无措的小丁从驾驶座拽下来,钻上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