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普鲁士发动战争,法国、奥地利和俄罗斯联合起来围攻反抗,让普鲁士在最近几年吃尽了苦头,已近强弩之末。他们眼看就要获胜了!
如今俄罗斯突然倒戈,或许对南方的法国影响没有那么大,但对直接处于俄罗斯和普鲁士夹击范围内的奥地利来说,不啻于决定性的打击。
而奥地利的屈辱,普鲁士几十年前入侵强占的西里西亚还没有收回来!
“我们也要缔结和约,陛下。”法国大使语调冷冷,“不过,我们和陛下一样,也需要符合盟国利益的和约。”
“随便你们吧!”彼得三世从鼻子里哼一声,“与我无关。我是一个军人,不喜欢开玩笑。”他随即转身而去。
法国大使在他身后面色平静地举起了酒杯,微微倾过杯口示意:“陛下,您该明白,我是法国在这里的代表——您对我说什么,我都会向法兰西国王陛下禀报的。”
场面的气氛顿时凝滞了一瞬。
在场的诸多资深外交官都明白,这是典型的外交话术,委婉而体面,却绝对不容轻视。
它意味着法国与俄国的决裂。
彼得三世对场内气氛的微妙视而不见,大笑着举起一大杯伏特加:“在这美好的夜晚,让我们一起快乐地宴饮吧!这是多么适合饮酒作乐的时刻啊!”
绝对适合,特别是对彼得来说,多年来压在他头上的女皇的驾崩简直为此填上了最好的彩头。安塔妮亚微微眯起眼。
皇帝走到普鲁士公使面前,哈哈笑道:“为我们的主人,伟大的普鲁士国王的健康干杯!”
随后,他又向英国大使遥遥举起酒杯:“我亲爱的朋友,干杯!”
英国大使凯伊特回应了一个会心的微笑,两人同时将酒喝下——完全无视了刚好在两人中间位置,此时已经脸色铁青的法国大使。
“哦对了,”彼得三世忽然走到人群边缘,拉住了一个笑嘻嘻的女人——这女人穿着缀满珍珠和钻石的华服,颜色鲜艳得刺眼,眼睛歪斜,满脸雀斑,实在难以称得上美。
安塔妮亚之前已经悄悄打听到,这便是彼得的新欢。他为这位侍女神魂颠倒,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因得过天花而毁容,而在同样面目丑陋的女人身上找到了难得的共鸣。
“尊敬的各位来宾!”彼得拉着女人的手走到人群中间,“我很高兴地宣布,我和我亲爱的伊丽莎白将会在圣彼得和圣保罗日举行婚礼!”
外国使节们还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俄国国内的宾客们一片哗然。
暂且不说皇帝即位之前已经娶妻,按理已有皇后,而且皇后正坐在大厅中——大家都知道这位沙皇早晚要废了她的。
单说婚礼的日期,就有非常大的问题——圣彼得和圣保罗日是圣徒斋戒期的最后一天,按照俄国国教东正教的礼仪,斋戒期间绝对不可举行婚礼。
“哦——我明白。”彼得哈哈笑了两声,将手掌往下压了压,“东正教不喜欢这样——但路德教对此完全没有问题啊!”
“朋友们,是时候摒弃老旧的教会传统,像我们德国的兄弟们一样,拥抱先进的新教了!这一点,我还要感谢我亲爱的兄弟,新任普鲁士驻俄罗斯公使的指点呢!”
还未等人群发出别的声音,彼得三世挥挥手:“鸣放礼炮!”
值日军官们立即顺着楼梯传令下去:“鸣放礼炮!鸣放礼炮!”
隆隆的炮声中,皇帝满面笑容,“各位,让我们连饮三杯!”
“第一杯,祝皇室成员身体健康!”
“第二杯,祝俄普两国关系重修旧好!”
“第三杯,祝欧洲繁荣和平!”
各国使节大多原本便站在大厅中,坐着的人也纷纷站起来干杯——刚刚经历了不快的几位大使也勉强接受了皇帝的祝酒词。
大家似乎都自动忽略了皇帝在祝酒词之前说的那些荒唐的话。反正这位沙皇幼稚得像孩子,许多话都可以当他是在放屁。
但安塔妮亚没有动——因为她身边的叶卡捷琳娜皇后没有动。
皇后坐在原处,只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香槟,就放下了酒杯。
整个大厅里满是酒杯相碰的清脆玻璃声、俄国名流与各国外交官的说笑声以及宫廷乐队奏响的,砰砰的礼炮声中是一片欢乐的喧嚣,似乎没有人注意到皇后在角落默默地坐着,不发一语。
可就在这时,一名在宫廷剧团中扮演骑士的俊秀金发青年在皇帝身边俯下身,笑嘻嘻地说了句什么。
彼得一挑眉毛看了他一眼,随后冷笑一声,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安塔妮亚微微眯起了眼睛。
彼得勾勾手指,让那青年凑过去对他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面带不耐烦地摆摆手。
青年随即穿过人群,向她们走过来。
这青年其实生得极好,高眉深目,一双淡褐色的眼睛勾勒着姣好的轮廓,加上走起路来姿态优雅、风度翩翩,穿上那一身骑士装便自然而然地让人想到中世纪骑士与公主的浪漫故事来。
可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却仿佛带来了一种不祥的气息。
青年终于走到皇后旁边,“殿下。”
他躬下身,似笑非笑地对叶卡捷琳娜说,“皇帝陛下问您,为什么您不喝伏特加?”
“大家在为皇室的健康干杯的时候,您为什么不愿意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