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丫头匆匆一蹲行了礼,这才终于小跑着出了院门。
“平安,我竟不知夫人生产如此艰险难熬……”
略微有些低沉的声音传进小厮耳朵里,其中暗藏的悲痛小厮又如何听不出来。被叫“平安”的小厮也说不出宽慰的话,只能扶着坚持不离开的老爷坐在搬来的椅子上。众人面前一向稳重自持的太师失态至此,说出去怕是没几人敢信,可整个太师府里谁不知道老爷夫人感情甚笃,伉俪情深,两人成亲多年不仅没有妾室,连其他大人们相邀宴请也能推则推,只为待在家里多陪一陪夫人……端着参汤回来的丫头看了眼专注盯着房门的老爷,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和抿起的唇,心里既为夫人开心,又为现正苦熬着的夫人焦心,她顾不得给老爷行礼,快速把参汤端进了屋。
“参汤来了!”
“快!喂给夫人喝!”
床边的婢女的手正被昏昏沉沉的夫人紧紧攥着,丫头认得这个只在夫人身边做事、深得夫人信任的婢女,看婢女实在不方便喂给夫人参汤,于是丫头试探着开口:“如意姐姐,你被抓着手不好做事,我来喂夫人可能行?”
如意看了眼力气用尽似乎又要陷入昏迷的夫人,对着丫头点了点头。她微微侧身,尽量给丫头腾出喂参汤的空儿,丫头凑上来,余光不经意看到如意的手,原本细白的手早已被夫人攥的发紫。
原来女人生孩子,是真的在过鬼门关…今年过了年才十二的丫头心里惊涛骇浪,对生孩子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她稳稳的、一丝不落的把参汤全部喂给夫人,一边喂,一边忍不住细细打量面前这位不常见到的夫人。床上女人娇艳如花,即使生产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头发被汗水打湿,衣衫也被汗给浸透打皱,整个人称得上狼狈不堪,但她仍美得让人惊叹。不愧是太师大人的夫人,丫头拿着空了的碗从人群中退出来,听着耳边稳婆和太医欢呼着“醒了醒了”,又听他们不断嚷着“再加把劲儿”、“孩子待久了不舒服”……丫头也不由得跟着叫喊声紧张的心怦怦直跳。
门口又嘈杂起来,丫头探头一瞧,这一瞧,居然恰好跟刚进门来的俊俏少年四目相对。哪里来的登徒子!丫头不管那少年长得有多好看,横眉冷竖的就要把他斥责一顿再赶出门,没等她付诸行动,后面跟进来的熟悉的人影让她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责骂。
来人没有理会门口站着的小丫头什么表情,只着急忙慌的把俊俏少年往屋里带:“没想到梅先生愿意出府,梅先生受累。”
“太师大人不用担心……”
……
“孩子出来了!”
“夫人!”
没等两人走近床边,内室传来的稳婆的叫嚷和婢女的悲戚哭喊让儒雅男人脚步踉跄,随后欲坠的身体被身旁的梅先生给扶住。
“太师大人,待在下再过去看一眼。”
“梅先生快去!”
被称“梅先生”的俊俏少年疾步向内室走去,床边的稳婆和太医早听见太师对这年轻人的尊称,见年轻人过来急忙给他让出了空儿。太医比稳婆还要再往深里想一层,听说这位“梅先生”,是太子还在府邸住着时便一直用着的大夫,平时并不轻易出府,只负责太子一个人的行医问药,在“梅先生”面前,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也要往后站。如今不过是鹿太师的夫人生产困难,太子派了太医不说,竟又请来了太子专属的梅先生,那么鹿太师这位太子之师在太子心中的分量,可着实不轻啊!
可惜梅先生来晚一步,这太师夫人因为生产耗尽力气元气,已经香消玉殒了……太医遗憾的摇了摇头,又看向撇下稳婆怀里的婴孩朝内室来的鹿太师。
“梅先生,我夫人她……”
“别急……”
听见这话,众人脸上的表情顿时繁杂不一。鹿夫人没了脉搏气息是稳婆和太医们一起上手亲自确认过的,这边孩子刚出来,那边鹿夫人就闭了眼……可梅先生居然说“别急”,如何能“别急”?别急着下葬让夫人安息吗?难道已经死去的人还能再活过来不成?这后生也忒的狂妄……
太医们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都或多或少露出点不屑,不过太医们并没有把责备的话说出口,这位梅先生毕竟是太子请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子的面子不是他们能反驳的。太医们耐下心来,看床前梅先生在太师殷殷期盼的目光中,将手里拿着的金针分别扎进了夫人的头、颈、胸、腹等部位,接着又换了一排较粗些的金针,依次将针扎入夫人细瘦的手腕手背。
这……太医们眼中的不屑稍稍褪去,或许这独到的行针技艺是梅先生独创的,至少他们行医数十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看上去有些奇怪的行针,真的能让鹿夫人死而复生吗?没等太医们低声猜测出个结果,只听床边的俊俏少年转头对身后的鹿太师道:“请太师靠近说话吧。”
说话?和谁说话?和本已死去的鹿夫人说话?!
数双眼睛盯住床上脸色苍白仿佛瓷美人般一碰就碎的鹿夫人,直到那瓷美人像是感应到数道视线里的炙热,鸦羽似的长睫颤了颤,接着缓缓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