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看着一块块润泽晶莹的月饼,“尝个味道而已。”
中秋工作宴,吃着吃着,大家开始聊一些八卦,一名缇骑笑道:“我听说,最近好不容易从诏狱捞回一条命的李小将军,私下里对人说,千澄山上有神仙居住,救了他一命,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陈墨笑了。
沈砚:“子不语怪力乱神。”
长夏弱弱道:“我听说千澄山上的千灯寺,香火很灵。”
一名校尉打趣道:“那长夏小姐得问问指挥使大人了,那儿大人最熟,只可惜啊,大人忧心国事,否则哪□□廷休沐,就有空带你去拜拜。”
长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贺兰拓瞪他一眼:“开玩笑到大人身上,就你话多。”
陈墨也严肃起来:“就是!人家第一次来北镇抚司,留下点好印象成吗?一个个的尽油嘴滑舌。让人家姑娘看到了怎么想?”
校尉腹诽,陈千户,哪次不是您最油嘴滑舌?
沈砚看向陈墨:“上行下效。”
众校尉纷纷为指挥使大人的话点头。
一顿饭吃完尚未吃完,外边有人求见,沈砚停了动作,去隔壁办公。长夏眼睁睁地看着在沈砚面前无比斯文的校尉们风卷云残,嗖嗖几下,将满桌子菜吃了个精光,各个心满意足:“终于尝到徐嬷嬷的饭,不愧是卫所第一厨神。”
说着纷纷收拾起碗筷,长夏提着食盒向外走,走了一阵,忽闻身后有人道,“长夏姑娘。”
她转头,来人身穿锦衣卫千户衣裳,身姿挺拔颀长,碧色的双眼若澄澄湖水。
贺兰拓停下脚步,看了下周边,确定左右无人,这才轻声道:“听说姑娘要开府收徒?”
或许是天色已晚,或许贺兰曾护住她一次,长夏卸下心房,将多日的困顿忧思尽皆宣泄而出,“……我去坊中看,他们世代经营,伙计众多,账房、经商、招揽客人均有人。而我除了舞艺尚可,对这些一窍不通。不怕贺兰千户笑话,你也知道我出身……”她小声道,“卑贱,那些人听到是我开府收徒,会来吗?”
贺兰拓沉默片刻,“长夏姑娘知道我的出身吗?”
长夏想,贺兰千户如此年少,已是正五品官员,出身自然高贵无比。却听贺兰拓平静道:“我原是一名奴隶。”
长夏瞬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
“我不知我父母是谁,也许他们早就死了。有记忆以来,我当做奴隶辗转在凉国的各大贵族手中。十二岁那年,凉州最大的贵族王家将我买下,训练我作为勇士,那段时间,是我最快乐无忧的一段时间。”他笑了下,“每次打赢别的奴隶,他们会奖励我一块糖。糖很甜很好吃,我每天都想着要吃糖,就这样拼命地打。”
“当我战胜所有奴隶后,主家给我手上带上铁链,将我放在一处荒地里,我在那里看见我的同伴们,他们和我一样,衣裳写着字。我当时看不懂,后来指挥使告诉我,我的身上写着一,而我最后打败的奴隶,身上写着贰。我看见贵族们骑着马、挽着弓箭而来,面上带着笑意。”
长夏毛骨悚然,只觉得风吹得她愈发的冷,骨髓都寒透了。
“我当时还不懂,直到我远远听见一个奴隶的哀嚎,我认出他的声音,他打赢过我,把他的糖送给我,他说他不喜欢吃这些。后来我打赢所有的奴隶时,他半夜偷偷给了我三块糖,对我说,等我以后出去了,要我去凉州找他的妻子让她不要等。”
“我听到他的叫声,知道会发生什么,拼了命地跑。最后还是有人追上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抽出刀来,朝我砍来,我朝他撞去,想着死也要咬下他一块肉。”
长夏浑身颤抖起来。
贺兰拓看向地上的影子,声音温柔:“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