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夫人道:“这样算来,我们家欠了沈指挥使一份好大的恩情。”
她是高门出身,经历过先帝查抄上万人的朝代。自然晓得遇上这等大事,不管是否平反,锦衣卫可先席卷走阖府所有珠宝财物,再玷污家眷奴婢。公侯伯府、皇亲国戚除了忍辱吞声,别无他法。
可这次,沈指挥使不仅未动任何东西,还甚为有礼节。镇国夫人念及老爷曾在朝堂上当众贬辱沈砚,更是心有愧疚,“州儿,你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多多感谢沈指挥使。对了,你诏狱中如何?”
李星河道:“娘,你看哥哥现在精神头多好啊,能走能跳。看来这诏狱也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啊。我当初去锦衣卫想着那些传说中的酷刑,哭死了。听说诏狱中还有一种酷刑叫弹琵琶,那人不得被折磨死了吗?这还能活?可哥哥这样不是好好的嘛,看来传闻并不属实。”
镇国夫人被女儿说得落下泪来,她擦了擦眼角:“还好,还好州儿平安归来。我们家真的得好好谢谢沈指挥使,真没想到,他为人竟这般不计私仇,光明磊落。倒是我们小人之心了。”
李凌州看着母亲和妹妹这般,把话硬生生憋回去,他胸肺险些被气炸,表面却在点头附和,“娘说得是。”
李凌州狠狠捏紧了拳头。呸!要不是他命大被菩萨神医救了,现在尸体早不知道烂在哪个小巷子里了,沈砚这只笑面虎,又来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他曾靠这一招迷惑了多少人!
母亲又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陛下点你去金吾卫当差,这事吏部的文书。”
李凌州想到陛下赦免了自己与动手的同僚们,终究是松了口气,渐渐涌上一点感动,“休几日,我去拜访下同僚就上任。”
*
沈砚又投入繁忙的政务中。
锦衣卫除为皇帝掌百官,还兼管守卫午门、丹陛、御道、金水桥,执掌仪仗、驾前扈从等事。时近中秋,加之南镇抚司被贬,沈砚俨然成为锦衣卫的首领,底下的人事无巨细都要向沈砚报备,沈砚忙得脚不沾地。
等沈砚终于抽出空,处理家里的不速之客时,长夏已经把沈府打扫得干干净净,不染尘埃。沈砚在一间年久失修的破败屋子里找到了这个她一度以为离开的人,“你这是做什么?”
长夏猛地转头,看见指挥使站在门外。
疏疏阳光下,沈砚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神色中显出微微的不解来。
长夏紧张地红了脸:“我在打扫。”
沈砚不禁笑了一声,那句闲着没事把地扫了竟成真。说到底,现在的身份是男子,长夏久居她府中,大为不便,传出去对长夏的名声也没好处。
沈砚道:“晋王已就藩,你拿着自己的身契,以后天下哪里都能去得,该离开了。”
下一秒,沈砚见她双眼蓄满泪水,止也止不住,长夏猛地低下头,压抑住哭腔,平静道:“指挥使大人,我不仅会做饭,我还会做饭……”
沈砚:“你说什么?”
长夏再也止不住哭腔,“指挥使把我赶走,我去哪里?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的出身,一出府,曾经的恩客都会找来,我在春风楼时还有楼主……”
沈砚冷笑:“你是我花一万两买来的人,谁敢动你一根手指。”
长夏仰首,她容颜明艳动人,比盛年时的檀妃多点娇憨与稚嫩,垂泪时,盈盈的眼珠从颊边滚落,流淌在下颌边。沈砚从来对女子的哭没有任何抵抗力,她的视线落在长夏身后的书柜上,“你若执意要待在府上,那我买你的一万两银子,你需要全数给我赚回来。”
长夏心头一凉,骤然看向沈砚。
“我听说你是京城第一舞姬,想必舞跳得是不错。那晚我去得晚,未曾见你献舞,你再跳一支我看看。”
长夏牙关颤颤,“指挥使大人……是何意?”
沈砚:“这条街过去一里,坊中有间院子,也是我的,暂分给你做舞蹈室。你现在去写个项目书,今年只剩五个月,营业额暂定一千两银子。我不管你今年招多少学生,用何种方法,只要完成营业额,我留你在府中。”
长夏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大人的意思是……让我教徒赚钱?”
沈砚:“不乐意?”
“不是,”长夏无措道,“我从来都没有……”
“——那就去做。”沈砚打断她,“给你十日去坊间类似地方调研,再不会找人问、找人学,别人能做到的,你也可以做到,在任何一个行业中能做到顶尖的人,不会差到哪儿去。十日后把项目书给我。”
等沈砚离开,长夏依旧站在原地。她从小所学,是怎样能娱人,就算哭,也要泪光莹莹,保持美丽。凭这点成功地让指挥使回心转意。可靠教别人跳舞赚钱……她哪里做过?
可指挥使的话在她心中点起幽微的烛火,既然别人可以,为何她不可以,她也可以……试一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