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目没有置之不理,是因为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门外的某人,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找父亲,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大概率是找错了吧。
推开一丝缝隙,阳光挤进灰尘的居所。
门外站着一对母女,妈妈看起来和颜悦色,女儿则和自己差不多大
看似母亲的女人自我介绍说是刚搬来隔壁的望月太太,躲在身后的女儿也探出半个身子。
半是好奇半是胆怯的介绍自己叫望月夏芽
沉默的点点头,有些木讷地准备关门,却在一瞬间对上了夏芽的眼睛,莲目的身体仿佛被什么贯穿
那是一双,有如山茶花,不,比山茶花还要漂亮的眼睛。他想。在那之前,他从未被什么东西的美丽吸引、感动过,也从不了解幸运的意义。然而这一瞬间,莲目全都懂了。他似乎觉得能遇见对方,就是对幸运两个字最好的注解。
莲目早已记不清她们是怎么打招呼了,也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回应的。只记得那股沉积在心底的难受一消而散和夏芽凝视他的明眸如何流转、眨动。
原本一直灰黑色的世界也开始逐渐充满了色彩,花是红的,海是蓝的,天空是青的。耳边也不再是无止尽的嘲笑和谩骂,开始有了一句句温柔的关怀
“没事吧?”“唉?真的吗?”“真好”“谢谢你”“你喜欢什么?”“水仙吧,大概”…
如同普通朋友之间的对话,在他听来就是最高仙乐,因为彼此在不同的学校,莲目往往需要在周边晃荡半个多小时,才能“恰巧”与放学归来的望月夏芽碰上。即使不说话,只是相遇时的点点头,对他而言都是坚持活过一天的褒奖。
如果能一直持续这样的日子该有多好,如同虔诚的信徒,莲目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都会向神明祈祷。
只是,神明似乎并不想就此导演一出少女拯救少年的戏码。仅仅在一年后,望月夏芽就又搬家了。
“喂!莲目,给我捏捏腿吧”
窗外的颜色被一层层剥离,望了一眼一贯欺负自己的大木,莲目偏过头不予理会
“嘿!看来你是又欠收拾了。”
气呼呼的走上来,刚要如往常一般狠狠的揍对方一顿,却见一股如山茶花般鲜艳的红色血幕蓦然间在眼前喷洒。
“啊….啊啊啊!!!”
被疼痛感剥去了语言的能力,只剩下控制不住的哀嚎,以及对眼前,拿着美工刀的莲目的恐惧。
“快!快叫老师!”短暂的镇静后是更大的慌乱,周遭的同学尖叫着、逃跑着,后退着。不知不觉间在莲目周围形成了一个空无一人的真空地带。
将沾满血迹的美工刀收回铅笔盒,莲目面无表情的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大木,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身形宛如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干瘪。
麻木且呆板的眼神,让他突然间有些厌恶,只是不知是厌恶这个一直欺负自己的人原来如此软弱,还是厌恶那个被这样的人一直欺负的自己。
好丑陋的眼睛,他偏过头,渴望着能够再一次遇上那双美丽的眼睛。
可好不容易等来的再次相逢,回应的却是一句冷冰冰的
“谁?”
“不…记得吗?”
莲目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我…小时候…住在你旁边,每天…都会打招呼的”
“不好意思,我根本不记得了。抱歉,我要先走了。”
冷漠地道了个歉后,望月夏芽想要抽身离开。既然阿航今晚不会来了,那她也没必要留在这里。
只是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手腕却被一股凶狠的劲力扯住。
“为什么会对他笑,而不对我笑呢?”
“你是谁啊?放开我”
“明明那个人才来没多久,我们可是已经认识一年了”
“放开我!我要叫人了!”
“这样啊,你不认识我了啊。没关系,让我给你重新留下记忆就行了”
“救命啊!”
莲目的手如同钳子一般牢牢抓住夏芽的手腕,即使再怎么用力掰扯也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对面的男人也似乎失去了沟通的耐心,只是一个人自顾自的说话。或阴翳或凶狠或委屈的表情在脸上一直在变换。
手腕上传来的握力几乎要把她的手臂掐断,夏芽挣扎着蹲坐在地上,想要凭借砂石的摩擦力不让莲目将她拖进身后的木屋中。
“对不起,夏芽,就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救命啊!救命啊!”
只是她太低估对方的力量了,浴衣的裙摆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却无法阻止她离木屋越来越近。
鞋底死死的抵在门框上,嗓子也涌上一股生涩的疼痛感。
拜托了,神明大人,请救救我吧!
“喂!她说让你放开她,没听见吗!”
手臂上的力量骤然消失,一头亮眼的金发坠入眼眸。来不及震惊于局势的变化,失去了抓力的望月夏芽重重向后砸去。剧烈的疼痛感让视野里的一切都笼罩了一层黑色的滤镜。
两个白色的身影扭做一团,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夏芽的眼中只剩下一幕飞溅出的血红色花影。
“所以最后怎么样了呢?”手中记述的马克笔停顿了片刻,立木泷抬了下镜框,在答应了铃木爱理出演电影的请求后,没想到她还提供了一份“电影剧本”。
或许,更准确的说,是一份可进行改编成剧本的“真实事迹”。
面前的望月夏芽苦笑着摇了摇脑袋,“后来,我就从医院里醒来。听别人说,莲目和阿航都受了伤,莲目出院后被羁押进了警察局,阿航则是去东京修养了。”
“所以望月小姐你会考来东京…”
身旁的铃木爱理猛然瞪大了眼睛,一开始她还以为会是一份类似于垫底辣妹的趣闻才推荐给立木泷,毕竟从和歌山县考进庆应的夏芽也算是个小小的校园传说。却没想到实际听到的是这样一段扭曲的青春故事。不过作为与恋爱绝缘的偶像,这样的故事反而对她杀伤力巨大。
不仅面前的茶水凉透了还未动一口,在听到莲目准备行凶的瞬间甚至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立木泷的胳膊。
立木泷在惊讶了片刻后,也是若有所思。这样的故事要是拍成电影应该会有不少女孩子愿意走进电影院吧。
“也有这样的原因吧…”望月夏芽低着头算是承认。
“那你有再碰到长谷川桑吗?”
“或许有吧”夏芽的嘴角不由自主的轻轻弯了弯,但却并没有再吐露更多的打算。
立木泷转动着笔,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不靠谱的草台作家它,将无数人的过青春写成了一个虎头蛇尾的潦草故事。不过或许也正是如此,每个人才会总是怀念那段闪耀着的时光吧。
“立木桑,铃木桑!如果你们想用我的故事拍电影,我不反对,但请不要影响到现在的长谷川桑!拜托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望月夏芽骤然起立,向着立木泷深鞠一躬。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修改这个故事的!”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立木泷深吸口气,同样站起身,向着对方深鞠一躬。
和望月夏芽分开后,铃木爱理似是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微红的眼眶承载着一滴滴快要溢出的泪珠。一边沉默着向前走,一边翻看着立木泷刚刚记述的笔记。
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立木泷思索了片刻后,突然开口道
“铃木桑,要不你来出演望月夏芽这个角色吧。”
“欸?立木桑不是艺能事务所的社长嘛?夏芽…”铃木爱理停下脚步,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立木泷。
虽然她很喜欢望月夏芽这个角色,哪个女孩子不想做一场被白马王子守护的梦呢?只是从利益上来说,主演的角色还是交给自己人比较好吧。
“望月小姐提供了一个好故事,我只是想要她更好的呈现。”立木泷摆了摆手,无论他怎么改动剧情,他也无法想象出能年玲奈出演夏芽的场景。
倒不如说,只略微改动下人设,一个来自东京的模特望月夏芽,此刻就在眼前。
既然有了合适的演员和剧本,那接下来就需要一个能掌控这一切的导演了。
走出庆应的瞬间,立木泷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