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要他回家。
樊铎下了车,穿过小路,进入别墅,在佣人或试探或好奇的目光下上楼。
书房在二楼尽头。
他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而入。
楚连君正在写字,像是没听见樊铎进来的动静,行云流水地写完“戒骄戒躁”四个大字,毛笔放在一边,挥挥手叫樊铎过来。
樊铎走近一些,楚连君突然发难,抓着砚台就往樊铎头上砸,带起呼啸的风声,幸好樊铎躲得快,不然这力道下去,不是死也得半瘫。
“跪下。”楚连君把砚台放回去,一边擦手一边发出命令。
樊铎跪好,这姿势有专人教过,他跪得很标准,脊背挺直,这是他在面对楚连君时,尊严的最后形态。
楚连君没立刻说话,坐回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望着樊铎,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逐渐填满这个不大的小房间。
“说说,今天都做了什么。”
楚连君是操纵人心的大师,最知道怎么样攻破别人的心理防线,樊铎和普通人不一样,他需要花更多时间去打碎他。
然后再塑造,用残忍和冷漠浇筑,让他成为合格的家主。
樊铎声音很平静,“学习,吃饭,睡觉,和楚优进行机甲模拟练习。”
“嗯。”楚连君起身,缓缓踱步到樊铎身前,轻轻拍了拍他面颊,“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我想听的。”
樊铎被居高临下地审判着,他沉默几秒,回道:“没有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樊铎被打得脸偏过去,他漠然地舔了舔被牙齿硌破的小伤口,头转回原来的角度。
“我为什么打你,知道吗?”
樊铎扬起脸,“这不该问你吗?”
又是一巴掌。
这回樊铎又侧向另一边,可他仍不生气,甚至没产生半分情绪。
楚连君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表情,房间里逐渐收紧的窒息感有所缓解,“不要和爸爸顶嘴。”停顿了下,又道:“为什么选择救他?他求我卡掉你的联赛资格,带着全班同学一起孤立你,打你骂你,还抢走你的小猫,你不恨?”
在某一瞬间,樊铎不是没动过冷眼旁观的心思,可在看到楚优眼神的瞬间,他放弃了。
楚优恃强凌弱,自私愚蠢,和围绕在他身边的所有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在生死的瞬间,回归本质,楚优是人。
他没有决定一个人生死的资格。
理智是这么告诉他的,可如果白阮阮不来,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状况,或许结果会有不同。
樊铎不敢保证,在按钮失效的瞬间,他没产生半点愉悦。
樊铎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楚连君观察他的表情,冷笑一声,又扇他一巴掌,“樊铎,回答我的问题。”
“恨。”樊铎平静道。
再一再二不再三,正常人被如此打脸,早就该火冒三丈,纵使被高位者压迫不敢过多地暴露自己情绪,只能隐而不发,但细微的动作表情是无法掩饰的。
不是掩饰,亦非克制,而是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只是没戳到他痛点罢了。
这些带有羞辱性的行为,对樊铎来说,和给他一拳,踢他一脚,给他一刀一样,都是疼痛,没什么区别。
而他过往的生命中,这样的疼痛太多了,于是适应了,麻木了,也就无所谓了。
楚连君有些兴奋,他很少碰到这种难搞的刺头,自己对待普通人的手段在他身上不起作用。
樊铎生命中唯一的弱点,似乎就是那只小猫,现在猫没了,他还有什么呢?
楚连君的思路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他看了眼樊铎,樊铎对这个来电似乎也挺意外。
楚连君:“接,开免提。”
樊铎照做。
“樊铎,我迷路啦。”伴随着嘈杂的音乐声和人声,少女清亮温软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有些失真,听上去几乎有些像撒娇了,“我在这里只认识你一个人,能不能帮帮我呀?”
“……”樊铎挂了电话。
楚连君视线上上下下扫过樊铎,轻声笑了笑,“可爱的女孩子,你喜欢她?”
樊铎立刻回道:“不喜欢。”
“哦。”楚连君笑意扩大,随意坐在办公桌上,比起刚才的喜怒无常的冷肃样子,他现在更像一个很好说话的长辈,“小姑娘初来乍到,你作为朋友,是该多帮帮。”
“不是朋友。”樊铎低声说。
楚连君大笑两声,摆摆手让他走,“知道了,去吧。”
樊铎抿抿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不想让楚连君牵连到白阮阮,可话讲出来又显得欲盖弥彰。
樊铎转身离去,关门。
楚连君轻笑。
樊铎又要养猫了。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