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八月,本应该是闷热烦躁的天气,可不知怎的,老天像是忘记了人间四季的变换,萧瑟的秋风提前吹进了京城。
武朝从第四任皇帝真宗以来,厚葬之风盛行。尤其是有些社会地位的官商贵胄,无一不是大奏礼乐三日,佛道一同诵经,全京城都可前来吊唁。
可姜府的葬礼,却不同寻常的简单。棺椁只停了一天,今日便要匆匆下葬了。
也许是因为姜侍郎死于非命,也许是因为姜府无人操持,也许是因为姜家人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力量的渺小。
姜府大门敞开,送葬的队伍从里面缓缓走出。一阵秋风吹起,府门口的白色灯笼群魔乱舞一样,打着转上下翻动。姜毓泽打幡在前,姜毓彤抱着最后一次祭奠的馅食罐紧跟其后。
姜家祖籍济州,在京城也没有祖坟。姜侍郎出事后,姜夫人在京郊田产填了块地,刻了块碑。毕竟也是堂堂礼部侍郎,本不该如此寒酸,但杀死姜侍郎的那柄祥云雕花的长刀让姜毓彤背后发凉,不得不暂时忍下这口气。
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却悄然无声,穿过京城东北角的大街小巷,很快便出了城。
姜毓彤卧床的几天,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父亲离奇的死亡。主导贪腐冤案的范庭坚已经被革职,那谴长刀杀手来杀害父亲的又是谁呢?她以为自己揭开了事情的真相,救出了蒙冤的父亲,却怎么也想不到,没了大理寺保护的父亲这么快就死于歹人之手。
如果她没有执意查清真相,洗清父亲的冤屈,说不定他们还能留父亲一条命。
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似乎父亲的悲剧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更是陷入了对自己的不信任。难道真如祖母所说,自己是灾厄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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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仗到了京郊,姜毓彤从思绪中挣脱出来,抬头望去,元晟已经站在父亲的墓旁等着送葬的姜家人了。
领会了元晟的好意,她却没有工夫与他寒暄。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开始哭丧,起杠、摔缸,长子姜毓泽承担了出殡的大部分礼仪。姜毓彤眼看着这位她从前根本不熟悉的弟弟,总觉得他还是那个调皮使坏的小男孩,现在却不得不变成了姜家的顶梁柱,心中很不是滋味。
封棺盖土,礼仪完毕,元晟走上前来。
“毓彤,你一定要节哀,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元晟也不会安慰人,只能学着别人的语气。
姜毓彤已经说不清自己是哀还是恨了,只想像少荼说的那样,为父亲报仇:”杀死父亲的,是持祥云雕花长刀的杀手。也就是说,是陷害父亲入狱,以及杀陈侍郎灭口的人。“
”京兆尹审理姜侍郎被刺一案,虽然凶器在现场,但没有证据指向凶器所属,只能按江湖仇怨结案。“元晟在姜侍郎出事之后,也差人调查了事情始末。
”可是你我都知道,范尚书已经革职,这时候能谴长刀杀手杀人的,只能是东宫。“
元晟不是没有怀疑东宫,但秦王府立场尴尬,即使怀疑,也不能随意指摘:”可如果是东宫,他们又为什么要杀你父亲呢?你父亲只是他们的替罪羊,后来洗冤出狱,虽然以后朝堂上不对付,也不至于下杀手啊。“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姜毓彤接着分析,”我父亲只是礼部侍郎,哪怕范尚书革职,我父亲有机会补尚书缺,他们也还是有大把的机会在朝堂上对付他,现在他们取了我父亲的命,不是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