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宫里还没走露一点风声,羽林军的人守在延福宫外,薛冉也没机会离开。 那股压抑着的恐慌,既笼罩在延福宫上头,也深入每个人心底,一时间,所有人都难以入眠。 祁湄让半夏端来满满一瓶的龙脑浆,拉着薛冉的手,说道:“本宫酒量大,寻常佳酿根本醉不得,今日来试试这龙脑浆,听说馥烈异常,秋娘来陪本宫一起喝。” 薛冉不敢推辞,也不敢多喝,只微微抿上几口,偷偷瞄着祁湄灌下一杯杯龙浆,她原本白皙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人也由清明转为混沌,最后倒在自己身边。彼时,双颊绯红,美眸斜睨,迷迷蒙蒙,叫人无法挪开心神。 就在薛冉以为她将要睡着的时候,祁湄忽然说道:“你今日问本宫,给皇上用药,难道就只是为了不给他侍寝?本宫告诉你,这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我一丁点儿都不想伺候他,想到就觉得恶心。” 薛冉问道:“娘娘,可是发生了何事?” “你入宫的晚,可能不知道贞妃的名号,那是皇上最心爱的女人,也是此生最大的遗憾,而我与她,足足有六七成像,这也便是我为后得宠的原因,皇上想在我身上重温昔日的美好,想让我陪他拌家家呢。” “我凭什么要顺他的意,可我现在还不能啊,我得陪他玩下去,才能从他身上谋得我想要的东西。” 薛冉这时抬头,瞧见她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还有那一份天生的狠劲,互相较量,矛盾不已,却感人至深,叫人直想把她拥入怀中。 祁湄却突然转了话题,“你这身制香的本事,真叫我惊叹,无论是那勾曳,还是那烈性媚药,都甚是好用。” “深宫幽幽,妾闲来无事,又确实喜欢这事几,便下了一番心思研究,今日能得您赏识,实属妾之幸事。” “你这次真是帮了我大忙,还想帮我去顶罪,多谢,我会记着你的好。” 薛冉推辞道:“您帮了妾的哥哥,妾为您做什么都可以,您不必介怀,这是妾自己的选择,必不会后悔,也绝不会拖累您。” 祁湄突然靠近她耳边,低声说:“傻瓜,我怎么会去做那不留后路的蠢事,其实淑贵妃也给皇上用了药……” “她让两位胡姬在香炉里下的,只是助兴的元福散,是胡蛮一带产的名贵香料,历朝历代都有圣人使用,可君主们为了名声,自然是严令禁用的,其实并不妨碍什么,查到也不能真把孟氏如何,所以她便让自己哥哥把药塞进牛羊肠道之中,暗中送了进来。” “本宫一得了这消息,就知道对付孟氏的机会来了,奈何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像勾曳这种香,岂是好得的,还好有你这样的本事人,给本宫解了燃眉之急。” 竟然是如此,薛冉追问道:“可另外一种?” “自然也是淑贵妃命两位胡姬准备的,所以,秋娘放心,皇上能查到的,只会是淑贵妃下的药,至于这药怎么换的,我早就抹干净了,查不到我们头上。” “所以,事情顺利的话,最后倒霉的应该就是孟氏,孟家根基深厚,轻易动不得的。” 薛冉还是觉得奇怪,“可若是如此,皇上怎会派羽林军来封宫彻查?” 这点祁湄也不大确定,“我让冬青在其中穿针引线,让瑞王和祁汐在误会中私通,应该是没有漏洞的,羽林军不也没查出什么吗?可瑞王和祁汐被捉奸在床,皇上应低调处置才是,何必要大动干戈,这点我也十分困惑。” 薛冉实在跟不上她的话,“事情怎么牵扯上了瑞王?” 祁湄笑眯眯答道:“因为我勾引了瑞王,让他误会与我私通,但实际与他有往来的,却是我堂姐。” “淑贵妃是何种人,她怎能察觉不到儿子与皇后私通的丑事,可她儿子也不干净啊,于是她便设局要给我来个捉奸在床,好直接把我除了。” “没想到瑞王色胆半天,都这个关口,他还敢惦记着我,竟提前了时间,我干脆将计就计,使堂姐赴约,你那包烈性媚药,就用在那里。两人应该是成了事,被皇上当场捉住,瑞王被下了药,这下皇上可不得彻查一番,这样勾曳之事才好暴露嘛。” 给皇上下媚药,嫁祸到淑贵妃头上,并用瑞王的丑事来挑露此事。 这一句棋盘盘紧扣,冬青、祁汐、瑞王、淑贵妃、皇上,甚至还有自己,谁都是祁湄手下的木偶,随着她手中丝线的牵引,任由摆布,而造出这一场戏来。 她明明还只是豆蔻之年的少女啊,怎会有这样的胆量、魄力,还有心机手段。 可薛冉心底却丝毫不觉畏惧,反而莫名兴奋,心中还冉冉升起一股劲来。 祁湄又陆陆续续絮叨了许久,“孟氏其实很聪明,知道我会是她的心头大患,所以在我入宫之前,就盘算着要除了我。后来还害的我小产,且不能再孕,还把事情推到我姑姑头上。皇上就算查到了她,也没追究,最后让我姑姑来背这黑锅。” “这样处心积虑要害我的人,你说我怎能不除了她呢……她错就错在,太小瞧、轻视我了,我不过演了几场戏,气了皇上几回,就成功让她掉以轻心。” 薛冉默默拍了拍她肩头,“孟家与我薛家有仇,不论结果如何,妾都感谢您做的这些事。” “瑞王好女色的恶习,我在闺阁之内就有所耳闻,那日与堂姐外出拜佛,行至万宝楼附近,堂姐得知瑞王在楼上,擅作主张,掀起了车帘,叫瑞王看到了我容貌。” “我当时不知,可随后就偶然碰上了皇上,没过多久,我就被皇上娶进宫来为后,圣宠不衰,做了个替身……” “若不是被皇上相中,以我的年纪,正好错过今年的选秀,家里已将我的婚事安排妥了,定的是殷家七郎。” “祁殷联姻,于瑞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说,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先见了儿子,又见了老子。一猜便知,是谁在背后使坏。” “如若不是他二人,我也不会进宫来,也不是说我就想嫁到殷家去相夫教子,可不论如何,那是我哥哥帮我挑的人家,我自己做的选择。他们凭什么来摆布我的人生,改变我的命局,该怎么选,怎么做,应该由我自己决定……” 次日,祁湄起床时,羽林军撤了,薛冉也回去了。 笑春、半夏,还有冬青都守在床前,脸上都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事情出来了?” 笑春忙将打听的事情娓娓道来。 祁湄停顿了片刻,抬头时,直盯着冬青,问道:“那个春宝是你解决的?” 此时的冬青,已没了原来的鲁直和老实,活脱脱换了副面孔,精明机敏,只见她蹲下身来,平缓地答道,“奴婢平时出去递消息时,一直打扮成红果模样,低头掩面,自称为红果,鲜有人怀疑,这次也把瑞王的信物和书信悄悄放到红果身上,祸水东引,只有那春宝,见过奴婢真颜,奴婢为除后患,便趁其不备杀了他。” 祁湄却直言称赞,“干的好,该去的人,就绝不能留,不然后患无穷。起来吧,这些年委屈你了,这次回来后,就待在本宫身边,近身伺候。” “奴婢多谢主子赏识。” 冬青就是服气祁湄这点,早就看穿自己是这样阴狠歹毒的人,却能坦然接纳,安然使用,并不与他人有异,这才是她的主子。 “奴婢也要恭喜主子,此次媚药一事,主子获益良多。” “哦,怎么说?” “您不必再给皇上侍寝。” “淑贵妃被贬为答应,瑞王被撤了封号,贬至皇陵守墓三年。” “汐小姐被送至宁古寺,国公爷被皇上怒斥不德,家中族老也对他不满,下台只是迟早的事。” “宫闱局内阍使因帮了汐小姐得了个死局,祁家剩下那一半势力,不想步她后尘,全都主动投靠了过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最后,您还收服了舒嫔娘娘,舒嫔娘娘的哥哥在神武军中做副统领,也能为您所用。” “件件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