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
巫医把着苏墨茵的手号脉,隔着面具的眸落在她白净的腕子上,嗓音淡淡:“这几日感觉如何?用了那药可有好些。”
苏墨茵捏着帕子,掩唇轻声咳嗽:“是要好些。”
“若是身子哪里不适不要拖,及时告诉我。”巫医将她的手放回被褥中,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窗外闪过的人影,安抚道:“再坚持坚持,很快就会有药童的消息。”
苏墨茵笑意温婉,闻言稍稍收敛了唇角弧度,轻声道:“若对方不肯该如何是好?”
“怎么会。”巫医沙哑的嗓音此时也稍显温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救了你,靖王殿下那边也不会亏待。不过是取腕血而已,又不是心头血,那人不会不应的。”
他这话说的理所应当,好似所有的事情都不过是他随手操控一般简单。苏墨茵抬眼看他,只见对方也同样抬起头来瞧自己,相碰撞的那双眼里,巫医的眼神宛若巨蟒般冰冷可怕。
苏墨茵心头一跳,瞬间低垂下眼。
瞧见她这样,巫医唇角转瞬挂起了笑意,温声道:“好好歇着。”
巫医这人行踪轨迹格外神秘,苏墨茵先前特意着人查了查此人,然而除却空白以外,她什么都没能查出来。今日被他这样瞧着,苏墨茵后背生冷,有种叫他早就看透一切的错觉。
等巫医离开,苏墨茵这才唤来婢女翠珍:“让你跟着阿誉,如何了?”
翠珍道:“靖王殿下近来的确是与一女子很是亲密,前几日奴婢曾亲眼瞧见,殿下为救那女子将自己置于险境。只不过奴婢看不明白,那姑娘对殿下似乎并不热切。”
苏墨茵被扶着坐起,后腰塞进软枕,她懒懒靠着道:“查到了吗?”
“那人是宁家三夫人名下铺子的一位绣娘。”翠珍为他揉着腿,抬眼看了看苏墨茵,小心询问:“您是什么意思?需要我动手吗?”
苏墨茵姿态矜贵,指尖细细摩擦着下颌,沉默片刻后道:“不必。”
“听宫里的太医说,过几日平阳公主就要回京了,届时皇后定会举办宴会。那人不是绣娘吗,京中贵女置办行头少不了要去找,把你适才说的告诉宋家姑娘,她自然会帮我的。”
宋家二姑娘宋亭汝,自幼就对赵承誉倾心,曾经更是在她的生辰礼上大放厥词,必定要嫁给靖王为妃。此人追着赵承誉跑了这么多年,若是忽然得知来了个绣娘叫赵承誉上心,怕是要闹翻天。
翠珍起先见她拒绝还一头雾水,此时三言两语明白过来,眼中流露出笑意:“姑娘好手段。宋姑娘处置了那绣娘,靖王殿下厌弃她,真是一箭双雕。”
苏墨茵弯弯唇,轻哼道:“阿誉身边之人只能是我,区区绣娘,她也配。”
平阳公主与驸马从江南启程,回京大抵需要半月有余。公主怀有身孕行车不便,偶尔靠路边休息,这样几次三番一耽搁,回程的日子就拉长不少。
转眼七月将至,平阳公主一行人终于抵达城门。
皇后宫中四下发了帖子,平阳公主需要休息,雅集宴被安排在了十日后。这几日听衣小筑生意格外兴隆,前来之人大多都是寻阿音定制衣裙的。
先前甄真一位好友家中喜事,阿音应了对方的请求,为新娘绣了身回门服。正红的裙装,繁复的裙摆上绣着鸳鸯,领口细密的绕着连理枝。
裙子无功无过,还算合适。
可没想到的是,新娘刚回门下马车,阳光在她身上一照,绣线中掺杂了银色丝线而成的图案竟在光下熠熠生辉。围观凑热闹的人们惊呼,就连新娘子也没惊讶不已,不多时,应景的蝴蝶不知从哪里飞来,其中有一只停在了新娘领口的花朵上,场面相当喜庆热闹。
那日之后,回门服与阿音精湛的技艺便在城中出了名。
距离宴会只有十日,阿音再怎么加快进度,也堪堪只能做出四件。如今听衣小筑里没有别的绣娘,只有从甄家来的下人们做帮手。
阿音咬着银针仔细捋着丝线,轻叹道:“等宴会结束,咱们招些绣娘来吧。”
“我也这么想。”甄真在布料上打样,闻言活动了下脖颈,“就咱俩这么忙活着,也实在是太累了。”
甄真的腿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到底是要伤筋动骨一百天的。外伤看着是好了,可前几日太医来瞧,说还是伤了根本,须得慢慢调理。
她在听衣小筑已住了一月,偶尔会回趟甄家,但宁家那边来的人始终都没给什么眼色。
阿音明白甄真在想什么,宁随舟虽处置了那肇事小妾,可甄真因她的挑衅后半生都不能再跳舞,这是实打实的伤害。她无法和离,可也不想自己受委屈。
“今日宁家伯母又安排人来接你了?”阿音随口问。
甄真撇嘴,随即又感叹:“其实除却宁随舟,宁家人待我都是不错的。妯娌婆媳都是一等一的和谐,若叫我去这样的人家守寡,我双手赞同。”
阿音被她这话说的无言失笑,抿了抿丝线:“你混说什么呢。”
“我这可是认真的。”甄真想到宁随舟,轻嗤一声:“为何女子就非要嫁人生子,我如今觉得,男人这样的物件就不该出现。”
“行了啊你,越说越胡言乱语了。”阿音好笑的反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门口突然一阵躁动,阿音侧目看过去,只见一架极其精致的马车出现在门前。车夫迅速跳下来,拿了木凳安置好,退到旁边等待马车里的人提步下来。
甄真也听见动静,稍稍回头,就看见走下马车的宋亭汝。
她微微蹙眉,不耐道:“她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