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们行在主街上,车马粼粼,速度不快,因为两旁的行人摩肩擦踵,都是采买年货、喜气洋洋的。
满街的喧闹热乎气儿提前引来了春意,陶心荷眼尖发现,道旁的老柳树隐约冒出来若有若无的绿芽,看着就舒服。
不过,她把微翘的尾指尖挑着的车帘一放,板起脸来问同一车的夫君:“为何一路直盯着我?”她故意虎声虎气,掩饰自己被男子炽热火辣视线所烫红的心脾。
“我家娘子好看。”顾凝熙丝毫不顾流光和识画都在车角等着服侍,真心话脱口而出。
原先,陶心荷还会被这等甜言蜜语哄的找不着北,自从知道夫君能看清别的女子面庞后,就再不想听这句了。她的心瞬间冷却,脸也是真冷凝起来。
机灵的识画拽着流光到车厢外车夫旁坐下,只有顾凝熙茫然不觉,眼神明亮如烈火,唇角挂笑似弯月,盘坐且上身倾向陶心荷,肩颈线条优美,真真极佳的皮相。
陶心荷觉得,放了这么几日,也是时候跟夫君认真说说莫七七了,便冷声点透道:“妾身中人之姿,不敢当司丞缪赞。你这甜话,留给你真能看清楚面容的人,岂不两相得宜?”
顾凝熙立时发觉娘子话风不对,连忙收回笑容,端肃起来,一把推开两人之间的小矮几,不顾陶心荷若有若无的抗拒,轻柔抓住她左手,拉入怀中,正正贴在心口,他再覆手盖在女子掌背上。
“娘子,我这颗心里,都是你,只有你。”伴随着“咚咚咚”平稳有力的男子心跳,顾凝熙的话语近在耳侧,呼吸可闻,一字一句送进了陶心荷心里。
她左手手指微蜷,在顾凝熙衣服上拉出细纹,如同投石入水的涟漪,很快被顾凝熙的大手逐根手指包裹住,继续妥妥贴贴按在他胸口,像是要将心剖出来给她,又像是以心跳证言求她一份认同。
“你真能将莫姑娘,看成如宁那样的妹妹?”这是陶心荷最最不放心的地方。
她能看清楚眼前人,问罢屏息,用目光在顾凝熙脸上搜寻答案。
顾凝熙以为“义妹”名分够安抚娘子了,闻言才发现自己想简单了。
他手势不变,垂眼理顺思路后,仔仔细细柔声说道:“不瞒娘子,我初遇她到结义亲前,慌乱过,迷茫过,焦躁过,自失过。“话到此处,他“唉”叹一声,像是羞于自己当时的行止。
清咳两声,顾凝熙以拇指来回摩挲着掌下女子纤纤玉手,喃喃自辩:“如今,我可以肯定的说,莫七七于我而言,就是一个妹妹,我会依她兄长所言为她找寻夫家的妹妹,义妹。”
看着眼前娘子模糊的面容,不知她听后什么反应,顾凝熙只能从她一动不动的姿势得到鼓舞,继续说下去: “宁娘和我一同长大,唯一嫡亲堂妹,要论情分,自然比七娘深厚不少。嗯,若硬要类比,也许,七娘于我而言,有些像是妻妹蔷娘,因缘际会结下关联,我对她们有了义兄、姐夫这种护持的责任。我岂敢又岂会起旁的污糟心思呢?”
陶心荷虽然不高兴他拿自己妹妹和公然在巷口拉扯男子的莫七七同等对待,但是总算得了个明白,能半信半疑。
她筋骨悄悄放松,眼角眯出笑意,甩手轻声啐道:“你的心思我哪里知道,快放手,下人在外面还指不定怎么胡想呢。”
顾凝熙依言放开,空闲的大掌就势拂过陶心荷雪腮,如同划过琴弦,带出酥麻触感,郑重说道:“美人在骨不在皮。正因我脸盲,不为五官所惑,更觉娘子美的动人心魄。”
这是回应陶心荷最开头的酸话了。
陶心荷暗暗咀嚼,先是回甘的甜,然而因夫君脸盲对一人例外,又带出丝丝涩意,她努力驱散这些复杂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