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临近,黎佑杨刚整理完手头上的工作,微信就响了。 “哥你今天下班别回来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一句信息连个标点都没有,梁星河简单明确地就下了指令。这个祖宗,自己耍脾气闹离家出走不说,还让别人无家可归。 黎佑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都是自己这十年来宠出来的,只能继续宠着了,谁让我是他哥。 当然,黎佑杨不是真的无家可归,确切地说,梁星河的这条信息正是把他往家里逼。他的俩妈就住在离跟他的公司不远的一个花园式小区,只不过为了上班方便,周一到周五黎佑杨都自己住公寓,周末才回家。 这下好了,梁星河把他窝霸占了,工作日也得回家住了。不过想到晚上能吃到小妈亲手做的晚餐,早上还能体验被妈妈们叫起床,一瞬间黎佑杨竟然有了种重回学生时代的感触。 别说,还挺怀念的。 于是,黎佑杨点开了家庭微信群,虽说是家庭微信群,可是群名竟然叫“仙女下凡”,群里一共三个人,他和俩妈。很明显,仙女指的是他那俩妈,至于他,在这群里的作用,基本上只是聆听仙女指示、称赞仙女观点、逢年过节给仙女发个红包。 “两位仙女,我今晚准备回家住,晚餐有劳加我一份。” 一条信息发过去,黎佑杨猜妈妈们一定觉得特别惊喜,因为他之前工作一直太忙了,下班的时间基本就可以直接回公寓睡觉了。他总想着哪天可以抽空在工作日的下班也回家看看妈妈们,毕竟俩位曾经叱咤风雨的职场女强人,如今都退了休赋闲在家,一定寂寞又无聊。 今天,不仅工作结束得早,而且公寓他也回不去了,就算是歪打正着了。 黎佑杨正想着回家要不要给两位仙女买束花,亲妈黎晚的回复就甩了过来: “千万别回来!我跟你小妈今晚已经订好了二人世界的烛光晚餐。”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不是应该欢天喜地地迎接工作繁忙的儿子回家么?黎佑杨还没回过神来,黎晚的第二条信息又过来了: “以后非周末时间想回家的话,请提前一天预约。” 果然是亲妈!不把话说绝了誓不罢休。为了找回点面子,黎佑杨得赶紧掩盖下来想回家看妈妈们的想法,于是他立刻回过去了一条信息,说明自己回家跟想妈妈了完全没有关系:“我今天西装洒上咖啡送去洗了,厚一点的西装外套都在家里,所以才想回家拿。” 下一秒,小妈杨舒雨回了一个震惊的表情。 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真就这么担心我非死乞白赖地要回家?好吧,还是别给自己添堵了。 “小妈,我刚才查了下天气预报,明天不太冷,我这儿的衣服够穿,今晚就不回去了。”黎佑杨按着语言发送键顿了顿,强行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主要是小星星还在我这儿住着呢,他生着病需要人照顾,也离不开我。” 放下电话,黎佑杨叹了口气,得,这回真是无家可归了。 。 从公司到公寓楼,大概也就十分钟的步行路程。 黎佑杨漫无目的地在这条路上走着,手里提着一盒外卖,去哪儿好呢?总不能坐在路边吃盒饭吧。 黎佑杨抬眼扫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看看有没有什么石桌子石凳子,可以让他坐下来把晚饭吃了。忽然!他看到在不远处的花坛边坐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傍晚的余晖昏暗,路灯也还没亮起,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他手中的烟却在明明灭灭的闪烁。 “病好了么,就抽烟。”哥哥低沉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梁星河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他猛地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惊讶,面容却憔悴得让人心疼。 “这是我家,你不让我回来我就不回来啊,”黎佑杨夺过少年手里的烟,语气有点烦躁,“赶紧上楼养病去,别在这儿吹冷风。”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公寓里“照顾病号”了,无家可归的黎佑杨决定了今晚的去处,可他没想到的是,跟着梁星河上楼之后,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一桌子长长短短的烟头,满屋子都是散不开的烟味,这孩子大概是用自己给他所有的钱,都买了烟。 而且,自己上午帮他热的牛奶面包还“完好无损”地躺在餐桌上,医院开的药也完全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你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黎佑杨拧着眉,心里压了一团火。 “不是让你别回来吗?”少年声音嘶哑,还在郁闷怎么哥哥连点清静的时间都不给自己,完全没注意到黎佑杨已经在愤怒的边缘了。 “先去把药吃了,”黎佑杨提了提手里的外卖盒,语气还算平和:“我去给你热下饭。” “不用,我不想吃。”少年虚弱的脸上带着不可理喻的执拗。 “我让你把药吃了!”哥哥的这句话几乎是吼着出来的。 梁星河一怔,对上了佑杨哥哥凌厉的目光,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黎佑杨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下了几乎要喷出来的火,一字一顿地下了最后的命令:“去、吃、药。”然后提着手里的外卖,转身直接进了厨房。 其实从小到大,梁星河还是很听哥哥的话的,而且哥哥也一直很宠他,所以他几乎没看过佑杨哥哥发脾气。梁星河看着厨房里那个情绪不明的背影愣了愣,然后扭开了桌上的矿泉水,把上午医生开的药,一一灌进胃里。 凉水从口到胃,一天没吃东西的梁星河,很快就体会到了一阵阵的胃痉挛。 不想让哥哥看出来的小星星,迅速地点了一根烟,好像只有烟才是缓解一切疼痛的麻药。 可是他才刚刚吸了两口,就听到了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熄了!” 梁星河惊得身体一颤,下意识地直接就将还燃着的烟攥进了手心。 “烟!”黎佑杨惊呼了一声,从厨房里冲了出来,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愤怒。 梁星河缓缓地松了手,已经被攥灭了的烟从他修长的指间滑落了下来。 “手,”黎佑杨眉头紧锁,“伸出来让我看看。” “没……没事儿……”嘴上说着没事,可是这会儿梁星河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手心的灼痛。 “伸手!”黎佑杨盯着少年的眼睛,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别让我说第三遍。” 梁星河咬了咬嘴唇,这才犹豫地伸出了手。 黎佑杨只是扫了一眼少年掌心的烫伤,随即便抓住少年的手指,操起桌面的长柄木梳,迅速地朝着少年的手心抽了下去。 “啪!啪!啪!”又狠又准的三下! “啊……”梁星河条件反射地抽回了手,还没反应过来情况,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逼出了眼泪。 “现在知道疼了?”哥哥的声音低沉严厉,“你糟蹋自己身体的时候,就不觉得难受?” 此时的梁星河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心里却惊慌得忘记了所有的情绪,一双水汽氤氲的大眼睛不停地眨着。 黎佑杨的心里软了下来,他叹了口气,用指肚抹掉少年的脸上的泪痕,“去洗把脸换件衣服,我给你做饭。” “哥……”梁星河一下子委屈起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怪物?” “想什么呢,”黎佑杨并没有正视少年此刻的情绪,“你还小,回学校好好上学才是正经事,别总胡思乱想给自己下什么定义,未来很长,你现在对自己的判断不一定准确。” 坦白说,梁星河很失望。非常失望。 他以为哥哥会懂他,但其实,他跟所有人都一样,不过是把自己看成一个误入歧途的问题少年。 “嗯……”梁星河眼睛里的光暗淡了下去,他用无比灼痛的右手,捂住还在痉挛的胃,微微低了低头,“我去洗个澡。”声音很是沙哑。 黎佑杨迅速转身,沉默不语地走回厨房,像是在故意躲避少年眼睛里的落寞,直到浴室里花洒的水声响起来,他才回过头,看着浴室的门微微发呆。 的确,黎佑杨希望梁星河是个“正常人”,尽管他比任何人都理解并尊重同性相恋,但他更懂得这个有点特殊的群体,这一生要承受多少的压力和非议。他不愿小星星活在重压之下,纠结而痛苦。 可是,有些东西像是一出生就注定的,根本没法凭着意愿改变。浴室里的梁星河迎着喷洒而来的水,哭出声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觉得痛苦得无以复加。 而浴室外的佑杨哥哥,听着水声掩盖下呜咽哭泣,也觉得心中异常憋闷。 浴室里放肆地哭了一场之后,梁星河的心里终于自在了些。可是看到正往餐桌上端菜的黎佑杨,右手心的隐痛让他忽然有点尴尬,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被哥哥打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好在黎佑杨并不在意,大大方方地扔了条毛巾过来,嘱咐少年:“把头发好好擦擦过来吃饭。” 黎佑杨的厨艺实在是有点不堪入目,好在他只是做了一个汤,其他的都是直接热的外卖,梁星河坐在餐桌前,也不算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于是他迅速地端起了饭碗,想直接进入吃饭环节,避免面对刚刚挨打的事儿,既尴尬,又丢人。 然而黎佑杨并没有让小星星得逞,他伸手拿走了少年手中的饭碗,目光平和地开了口:“右手伸出来。” 这是干嘛?!还要打?!梁星河一下子有点不是所措,今儿谁招你了啊,你这么没完没了地拿我撒气。 虽然梁星河愣在原地,没说话也没动,但黎佑杨一眼就看透了少年的心思,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又不是施虐狂,”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烫伤药膏,拉过梁星河的右手,在他被烟烫伤的手心细细地抹着药,“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哥哥会帮你,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但我不允许你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你应该很清楚,伤害自己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凉凉的药膏,从手心蔓延开舒爽的感受,却惹得梁星河红了眼睛。 “好啦,”黎佑杨收起了烫伤膏,语气轻松地调侃起来,“别哭了,再哭哥哥都要被你冲跑了。” “我才没哭!”少年梗着脖子嚷嚷了一句,语气明显地外强中干。 “真没哭?”黎佑杨恶趣味地歪着头,一脸笑意地看向少年发红的眼眶。 “哎呀,你烦不烦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梁星河别过脸,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像是想迅速掩盖脸上的情绪。 黎佑杨看着小星星狼吞虎咽的样子,微微出神。 不是不愿接受你“特殊”,只是特殊的人群注定要承受特殊的痛苦,小星星你真的做好准备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