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栀垂眸,注意到男人脚上的那双黑色的救援靴,耐高温橡胶包裹着瘦长的脚踝,救援裤扎进靴子里。
她认出来,是那位姓沈的队长。
辅导员再次发话:“你们四个,现在立刻跟我去学生科!”
赵柏陶刚才忙着救援,这会无意中一瞥,终于注意到眼前耷拉着脑袋的几个女孩中,有一抹熟悉纤瘦的身影。
赵柏陶眼睛一亮,还担心自己看错,几秒后,他确定,眼前熟悉的身影就是秦栀。
赵柏陶动了动嘴巴,又将话咽回去,这样的气氛不大适合打招呼。
秦栀自然也注意到赵柏陶,对方摘掉了护目镜,冲她眨巴了两下眼睛。
秦栀心领神会,微微点了下脑袋,再次看向那位沈队长时,对方早已冷冷淡淡移开了视线,朝身旁的两名队友歪了歪脑袋,磁沉的声线掷地有声:“救援结束,归队。”
男人一开口,赵柏陶和另外一名队友拿好防护装备走出大厅,直接上了消防车,沈鹤舟一言不发地跟在最后。
秦栀心念一动,明明感觉到对方传递而来的低气压,却还是情不自禁跟上去。
沈鹤舟拉开车门,正要上车,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自身后拽住他的衣角,女孩粉白的手背还残留着黑色的烟渍。
沈鹤舟面无表情地回头,不期然撞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男人眼底的凌厉未收敛,无形中有股强势的压迫感,由于两人的身高差,对方居高临下地垂眸睨她,神情寡淡。
秦栀呼吸微顿,心脏紧跟着重重跳了一下。
她忙松开男人的衣角,葱白指尖慢慢握紧,轻声开口:“沈队长,刚才谢谢你。”
“谢谢你救我。”
刚才的情况太匆忙,这句话秦栀一直没来及得说,下次再见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两人对视了几秒,沈鹤舟挑眉看她,秦栀微微低了底头,毛茸茸的睫毛垂下去,轻轻颤了颤。
沈鹤舟听着,眉眼间的情绪没什么波动,他时常冲在救援第一线,这样的感谢听多了。
他看向秦栀,视线停留了两秒,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女孩脏兮兮的面庞,脸颊上黢黑的烟尘,像是用黑色蜡笔画了两道。
沈鹤舟敛眸,绵密笔直的眼睫,描摹出褶皱深深的双眼皮,衬得眼窝深陷,情绪也愈发淡漠。
他将手上的头盔丢给车上的队友,语调懒洋洋地开口:“带耳朵听讲座,比100遍‘谢谢’都有用。”
至于这姑娘为什么跑回火场拿东西,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沈鹤舟不想多问,毕竟跟他没什么关系。
秦栀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目视面前的男人长腿迈开,踩着台阶上车。
对方似乎并不想接受她的道歉,意识到这一点,秦栀有些挫败,紧绷的肩膀垮了一下。
车上的赵柏陶十分清楚沈队的脾气,又觉得小姑娘脸皮薄,会被沈队打击,忙从最里面的位置探过身子,对秦栀安慰:“小秦,我们队长的意思就是,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别拿生命开玩笑。”
赵柏陶扒拉着窗户,小声道:“沈队只是脾气有点暴躁,其实他人挺好——”
赵柏陶话还没说完,消防车已经发动,坐在前排的男人目光凉凉地睇他一眼。
赵柏陶无辜地眨巴眼,默默闭上嘴巴,只好跟车外的女孩挥手道别。
秦栀望向副驾驶座的位置,视野中只有男人轮廓分明,立体深刻的侧脸,沈鹤舟薄唇微压,线条冷,整个人气质沉冷,尤其不说话的时候,气场愈发锋利。
两人就这样错开,秦栀子望着那辆红色的消防车渐行渐远,过了很久才收回视线。
今晚的这场火灾太不真实,一闭眼,秦栀脑子里最清晰的画面竟然都是关于沈鹤舟的片段。
还有那人救她时的一句话。
“抱紧我,坚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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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车驶离女生宿舍楼,后座的赵柏陶扒着车窗,时不时朝后方看一眼,一旁的刘汉成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学赵柏陶的样子往后看,笑嘻嘻忍不住打趣:“小柏看什么呢,偶遇小仙女坐都坐不住了?”
赵柏陶回头看他一眼,耳根子通红,忙反驳:“谁坐不住了,我就是觉得,咱这车开得有点快。”
这理由真够蹩脚的,刘汉成嘴角抽搐,很不给面子地哈哈哈笑出声。
赵柏陶脸颊滚烫,烦躁地摸了摸脸,然后又瞄了眼副驾的沈队。
沈鹤舟正闭着眼休息,脑袋靠着椅背,漆黑笔直的眼睫下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窗外斑驳的光影透过玻璃投射进来,将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切割得深邃而立体,半张脸浸泡在半明半昧的霓虹光线里,眉眼的轮廓锋利冷然,即使是现在休息的状态,也很难找出一丝柔和的气息。
见沈队休息,赵柏陶刚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虽说沈队刚才的脾气有些冲,但仔细想想,这事换了谁都不会心情好。
这已经是他们今天出的第八次警:上午去公园救流浪猫,顺路救了个打算跳桥自/杀的年轻人,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赶去救人才发现被人报假警,对方捉奸,只想让消防员帮忙破门,还有数不清的小事,但一次警铃响起,大家都严阵以待。
沈鹤舟作为队长,一直冲在最前面。
全队人早已累得精疲力尽,而女生宿舍的这起火灾,起火原因是个没有断电的卷发棒,万幸的是,没有人员伤亡。
终于到了消防中队,沈鹤舟推开车门跳下车,拎着气瓶往车库走,身后的赵柏陶连忙跟上去。
“哥,你等等我!”
沈鹤舟回头,沙哑的嗓音带了些懒散:“有事儿?”
其实压根就不算个事儿,赵柏陶摸了摸鼻尖,低声道:“今天跟你说谢谢的那个女孩,是叶教授的孙女。”
闻言,沈鹤舟眉骨轻抬,没有反应,以为沈队没想起来,赵柏陶继续补充:“就是给你送饺子的那个。”
沈鹤舟嗯了声,依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大步走向车库的另一边,留下赵柏陶和其他几名队友整理装备,给呼吸器更换气瓶。
见赵柏陶耷拉着脑袋,刘汉成用毛巾仔细擦着安全帽,顺便丢给小柏一条毛巾,调侃道:“就沈队那脾气,你还指望他怜香惜玉呢?”
什么怜香惜玉啊,他就是觉得秦栀是朋友,沈队那脾气简直像个冷面阎王,谁见了不怕?
赵柏陶哼了声,“万一太阳打西边出来呢?”
刘汉成拍拍兄弟的肩膀,摇头:“别人或许可以,沈队的太阳怕是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