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裴阙后半句哑然在喉,只见她鬓边碎发映着她木然的脸色,马车内再度陷入安静。
他脸色沉下来。
这不是他的小皇后。
即便一样的如水一般的眸子,一样的鸦色眼睫,但绝不会见着他只想躲避。
裴阙移开目光,在虚空中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斗篷的女子站在东宫大殿门口,刚一看见她,满眼星子一瞬绽开。
而后浸满笑意温温柔柔地喊“殿下”。
骤然收回目光,裴阙又恢复一贯的漠然。
不久,马车已然停下。
裴阙默然从柳盈月身边经过,下了马车。柳盈月腹中缓和不少,才重新支起身。
流云掀开门帷,“小姐?”
柳盈月用帕子压着下唇,应她一声,再由她搀着下马车。
而裴阙和容侍卫的身影已入上清园,只余一个背影。
看,裴阙还是裴阙。
柳盈月身子有些虚,一步一步走的缓慢,等进了上清园,裴阙已不见踪影。
幸而,有个老太监迎上来,柳盈月便将棠灵姑姑赠的玉佩呈上。
老太监眯着的眼一见纯如雪色的玉佩,瞬间透亮,俯身很是尊敬,“姑娘里边请。”
随着他转过一个湖畔和一个长廊,柳盈月看见廊下,裴阙的身影逆着光。见她来,眸光满是寒意,便转过身去。
还不等她走到身边,便毫不犹豫地抬腿进殿。
绕过屏风,便见太后坐在太妃椅上懒懒地绞穗子,棠灵姑姑俯身在玉盘中理着彩色的宝珠。
一见来人,太后瞬时露出和蔼的笑容,“来,这边坐。”
约莫因为太后是个老人家,一见着孩子总是喜滋滋的,先是问裴阙:“今儿不忙吧?”
裴阙淡淡地勾唇。
太后兀自笑着,对着柳盈月像是在寻求赞同似的:“这孩子,心里高兴,只偏不爱表现出来。”
柳盈月用帕子掩唇,不置一词。
说时,太后又将手里的穗子扬一扬,“那时候,兰筝的手艺也最巧,你做她的徒弟,你可有学到一二?”
说起这个,柳盈月的确记得兰师父曾经请人帮忙卖些绣品,在永州,师父的绣品曾一夜之间卖空。
柳盈月低着头,不太有底气,“会、会一些。”
在太后面前,她着实不敢班门弄斧。那时师父嫌做些东西伤眼,通常针线功夫不叫她碰。但兰师父总经不起她央求,愿意指点一二。
一指点,兰师父便不禁叹道:“会弹琴未必就能做好女工啊!”
是以,她一向甚少碰女工。
“看看,手里的帕子时自个绣的么?”
说罢,太后侧身过来看她的帕子,差点叫她呼吸一滞。她连忙道:“回娘娘,这个不是……”
“绣过一个香囊,但今日……”
“未带来”几个字还未说出口,流云已在一旁十分乖顺地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小姐,是这个?”
是曾经柳盈月为裴阙挑灯夜绣,可未曾赠出的那个。
她这时才真正的呼吸凝滞。
柳盈月很快地反应过来,从流云手中取来香囊,满带笑意地呈给太后:“绣的不好,恐怕要叫娘娘笑话了。”
太后一手接过细看,香囊上绣着一轮弯月和祥云,下面还用暗红丝线勾出楼檐一角,两相印衬,十分和美。
“天上人间。”太后慈祥的声线念道,而后她捏了一下香囊,发觉是空的。便将香囊反拆过来,手指拨弄着上面的丝线,“这个针脚,是兰筝教你的吧。”
翻了两下,太后又抿唇道:“应当没少挨骂。”
柳盈月颇带歉意地垂下眸,脸上不自觉泛起红晕,“嗯是。”
只听太后又道:“诶,这线里是不是有什么字儿?”
柳盈月的红晕一下变成煞白。
太后眯着眼睛对着窗外的日光看了几下,略显无奈地交给裴阙:“你来帮哀家看看,是什么字。”
“没有什么字……”柳盈月声如蚊呐。
只见裴阙拿起看了一会儿,脸色如常,对太后道:“皇祖母,您看错了,没有字。”
“是吗?”
柳盈月连忙接上:“回娘娘话,臣女技艺不精,不会绣字,许是些未曾摘干净的线头。”
太后娘娘“噢”了一声,将香囊还给她。
柳盈月连忙收在袖中。
索性太后没有追问,只又问及一些有关兰筝师父之事,柳盈月认真地答了。
裴阙一直静静地听着,鲜少言语。
老太后提及往事十分喜悦,硬将两人留用午膳。
从上清园出来时,柳盈月不免有些疲惫,再看裴阙,仍是一副十分精神的样子。柳盈月不禁怀疑道,只要说话少,就不费气力。
再度回到马车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再度僵持。
待马车缓缓驶动,柳盈月听到裴阙忽然开口:
“香囊之中明明有字,你为何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