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非常笃定,自己是有一点脸盲的。
但是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心里却萌发了一个更加坚定的想法。
原来这个人就是原文里的男主。
虽然年纪尚小,连五官都没有长开,瘦弱的身躯根本看不出半点今后英姿焕发的样子,他甚至不觉得这张脸和白迁尘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可心里就是觉得。
这个人就是穆阙。
十四并非穆阙的字,不过是穆阙随意给自己起的,这种随处可见的乳名,能够很好地掩饰他的真实身份,毕竟他是那个连史书上也要抹去的……穆氏一族。
穆阙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们俩在这儿“父慈子孝”地擦手手,见江沉看他,才走到近处,将手中的肉块放到了庭院中的茶桌上。
随后转身就要走。
“等等!”江沉想也没想,就把人叫了下来。叫下来之后,忽的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有很多想问的,比如身上这身伤是怎么弄的,当然答案可能是他自己,但穆阙手中提着的这块东西,江沉也是认得的。
蝶生胎胎儿的妖丹,混着肉被挖了出来,能够最好地保留里面的灵力。这可是超级大补的东西,毕竟青云宗整个宗门,上万弟子,拢共就分两只蝶生胎,这妖丹就算江沉再有“后门”,也是铁定分不上的。
因此原身才让那几个记名弟子去给他弄这玩意儿,然而成年的蝶生胎,哪里是记名弟子能搞定的,那几人不想送死,就支使穆阙一个人去对付蝶生胎。
可蝶生胎每三个月一产子,每次产子都会有专人守候,想私下拿到胎儿根本不可能。那几个记名弟子也是在门外赖了好多年的老油条了,竟然真的找到了秘方,能够让蝶生胎提前生产。
他们骗穆阙进去下药,其实是想让穆阙和蝶生胎消耗一波,等药起效了,蝶生胎就会丧失战斗力,这时候他们再进去把胎儿剖出来,蝶生胎变态的治愈能力并不会轻易死去,到时候再把锅丢在穆阙身上——
一个死人罢了,难道还能开口解释蝶生胎的胎儿不是他偷的么。
然而那几个记名弟子万万没想到,穆阙进入蝴蝶谷之后不仅没死,还把成年蝶生胎给弄死了,穆阙私吞了成年蝶生胎的妖丹,又将蝶生胎胎儿的妖丹取出,亲自给江沉送了过来。
这家伙是想拖他下水啊。
不过江沉倒是可以理解这种行为,毕竟一开始让人去送死的,不就是原身么。
只是,江沉在看到穆阙之后,还是有些惊讶的。男主现在的年纪也就和小反派差不多大,甚至还是拥有四种灵根的杂灵根,就能取出蝶生胎胎儿的妖丹,等以后……
想了想原身那死无全尸,死后鞭尸,亡魂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转生的下场……
江沉: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当然,江沉还没有蠢到直接就对穆阙好,男主毕竟是全书最大的bug,别人可以没脑子,作者那为数不多的智商全都点在穆阙身上了,江沉但凡随随便便就做出ooc的事,这家伙铁定会怀疑。
然后就是死无全尸死后鞭尸,亡魂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转生……
穆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他,在被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上的一刹那,江沉又觉得自己有瞬间的不能fu吸。
他硬着头皮,努力让自己饿语气变得颐指气使,实际心底唯唯诺诺,就差叫爷爷了。
“我记得你有火灵根是吧。”
在原著中,和所有的升级流爽文男主一样,穆阙的天资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毫无天赋。
灵根共有五种属性,金木水火土。修仙之人讲究一个灵根纯粹,凡人没有灵根,最下等的天赋,就是四灵根,至于五种灵根的人为什么不存在,因为阴阳调和、相互制约,根本无法激发其中的任何属性。
而灵根的属性越少,灵根就越纯粹,这样的人修炼起来就会受到更少的干扰,修真界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三灵根,其中一根主灵根,两根杂灵根,杂灵根不能影响了主灵根的纯粹,否则就是废灵根。
拥有两种灵根的人,特别是第二种杂灵根越弱的人,就属于难得一见的天才的,这种天赋的人,一般都会被各峰长老抢过去,收作亲传弟子
而最最少见的,便是灵根纯粹,只有一种灵根的人。拥有这种灵根的人,整个修真界都屈指可数,像青云宗这种占了两个独灵根的人,稳稳地就站在了顶级宗门之列。
而这两个独灵根的人,还都和江沉有牵连。
其中一个就是原身之前拼死拼活都要结契的白迁尘,而另一个……正是根本无心宗主之位,向来不问世事的听云峰峰主——
允听。
江沉真的很想指着原身的脑袋骂:你到底何德何能啊!
问就是后悔,但凡自己能早那么几个月穿越过来,也不至于……
“有。”穆阙冷淡的声音打破了江沉的思绪。
他拥有金、木、火、土四种灵根,且四种灵根差不多强弱。拥有这样灵根的人想要修炼,难度是普通人的四次方倍,因为很容易受到其他灵根的影响,又无法单方面修炼其中一种灵根,得四样兼修,还要互相克制,普通人根本无法办到。
可是人家是男主诶!
对原著了如指掌的江沉当然知道男主的修炼方法了,不仅知道修炼方法,他连男主会在哪些地方遭遇哪些机遇都背得滚瓜烂熟。
说多了都是校对吃的苦。
不过他现在还可以仗着对男主的了解,先拿来行行便利。
原身修为尽失,因此这妖丹即使拿到手里也没用,江沉想着反正……来都来了,干脆就把这丹药炼化一下。
不过他没有修为,小反派也没有,当然就只能请小男主来打工了。而且最后这妖丹是要吃进小男主肚子里的诶,让他干点儿活怎么了!
因为原著中的江沉在结契当日爆出了许多事没能回来,这颗妖丹就进的穆阙的肚子。可现在江沉回到了青云宗,穆阙自然就要把妖丹交出来……
关键是穆阙敢交,他江沉敢要吗?男主的机缘也敢抢,简直BIG胆!
江沉支使着穆阙烧炉子炼丹药,说是要把妖丹炼化给他新收的宝贝徒弟吃,然后就在一旁给小反派擦手、上药,顺带监工。
穆阙并没有在炼丹上动什么手脚,一是江沉能看出来,二是这丹药普通人根本吃不得,江沉修为尽失,吃了这丹药肯定会爆体而亡。
这缺德东西人虽然混账,还不至于没常识,只要东西不进他的肚,穆阙就没理由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他飞快地炼好丹药,就准备离开,随后就听见江沉再次发出了“等等”的呐喊,连语气语调都和之前一样,无赖又做作。
“我都忘了,你没有灵根,吃不得这么大补的东西。”江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一直守在丹炉旁边眼巴巴的小孩儿整个人都蔫儿了。
“你,过来。”江沉跟吆喝狗似的吩咐道。
因为此前穆阙站得和江沉太近,惹怒过这个人,站在就算江沉再让他过去,他也会保持在三尺开外的距离。
一枚还氲着温热的药丸被丢了过来,直直砸在了他胸口上。
“这东西我用不着,你拿去换点钱,然后到东边的镇子上,给我挑几本好看的画册回来。”
原身在东边那个小镇上算是公认的冤大头,他本身没有多少涵养,就喜欢搞一些画册、画本,古玩、花瓶之类的东西收藏,还专门在镇上置办了间屋子储藏,环境可比在这山头上的破草棚子好多了。
因为他不懂价格,又容易被忽悠——
修真之人对于钱来说并没有多大概念,毕竟一颗最下阶的丹药,都够一户普通人家十年的开销了,因此那些人在发现江沉很好骗之后,卖的东西价格越发离谱。
以前江沉也差遣过穆阙给他买东西,因为那时候的穆阙特别实诚,总能买到真货,江沉就会自己换好银两交给穆阙去买。
或许是因为他现在修为尽失,今日江沉竟然直接将这么难得的丹药交给了穆阙,让他自己去山下换成钱后买成画册上来……
接下任务的穆阙并没有把丹药换出去,他在青云宗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身上的银钱很足,随意给江沉挑了几个新奇的画本,就拿回去交差了。
江沉看上去很满意的样子。
转头就把画本丢给了陆千行。
美其名曰启智漫画。
今日一见男主,江沉心里那是拔凉拔凉的,他们父子之间的裂痕已经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了……
怎么挽留,这的确是个问题。
江沉躺在床上思索着,他有些困了,打算睡觉,却听见了草棚子上挂着的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反派轻手轻脚地溜进来,在墙角铺了点草,多裹了一层衣服,就打算这么睡了。
江沉的眼皮子又跳了起来。
之前原身独居,整个山头就只有这一出茅草棚子,连张多余的床都没有。
想想毕竟是自己捡回来养的崽。
“今天晚上先到床上来水吧,明日为师再给你重新安置个住处。”
“是!师父!”小团子跟个炮仗似的,咻一下就弹到了床上。
差点没把江沉给从床的另一头砸下去。
这小玩意儿看上去小小一团,力气还不小呢。
第二天一早,就有内务峰的人过来给江沉这座小山头换牌子……啊不,换名字。
之前那个名字实在太中二了,江沉就换了另一个脑海里第一个爬出来的山名。
“师父父,这是什么字呀?”
陆千行指着青石上面的几个大字,软糯糯地问。
江沉一个字一个字给他介绍。
“这个字念山。你看这个形状,像不像几座中间高,两边低的山群?”
“哦!像!”陆千行拍着手举一反三,“那我们的山以后就叫做……山、山……山?”
江沉:救命,这种时候笑出来会不会很伤孩子自尊,但是他真的忍不住!
该说不愧是千年民族的传统美德吗认字认半边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
一旁内务峰的弟子见这小团子可爱,也不忍搭了句话。
“只有最后这个字念山,前面的字要认另外一半。这上面写的应该是……空洞山。”
江沉:“……”
这位兄弟,你不是说认字认一半么,为什么第二个字就不认那一半,反而变成另一个读音了。
“第二个字念同。”江沉善意提醒。
“啊……是我看错了,我看他和‘洞府’的‘洞’字有点像,一不小心就认错了。”
江沉并没有拆穿这人的挽尊,在确认收货之后,看着青石上飘逸奔放的大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师父,崆峒山……是什么意思啊?”
面对天真无邪的傻徒弟的询问,江沉自然不可能说自己只是在玩梗,于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这空字,取自佛教《心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其中的‘色’字,代表着世间万物,而‘空’字,则代表事物的变化,大概意思你可以理解为,世间事物变化无常,面对一切都要用包容的心态去看待,而旁边的山字,就是希望我们在崆峒山上,能够拥有‘空’这样的心态。”
陆千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而这个‘同’字,则取自儒家学说中,‘天下大同’的理念。天下大同这种概念,是希望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想亲兄妹一样,互相友爱,夜不闭户,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注1),希望在崆峒山上的人,都能情同手足。”
江沉越说越有点咬文嚼字,甚至都背起了古文,差点把自己都给说信服了。
不过看着陆千行那一脸崇拜的样子,突然又觉得,哄小孩儿也挺不错的。
他忽悠完小朋友,便又带着内务峰的人一起往山上走,在听说了“崆峒山”这个名字之后,前来安装的弟子也对这座山的态度不太一样了。
好像先前那念起来奇奇怪怪的谐音只是错觉。
山上的茅草棚子被彻底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