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正屋门口,借着斜照入室的日光,姜僖将云锦压在眸底的不耐与焦躁收入眼帘。
姜僖半垂眼睫,唇角挂上恰到好处的笑容:“劳云锦姑娘久待。这茶水定不敢与贵府上的相比,但也尚可入口,全作解乏。”
说着便小步跨过门槛,来到桌前,将茶盏放在对方手边。
云锦只笑了笑,道谢,并没伸手触碰杯盏。
姜僖神色丝毫不变,转身时,余光瞥见云锦脸上的鄙夷之色和下撇的嘴角。姜僖薄薄的粉唇牵出一个凉凉的笑,敛眸,抬手作势欲要整理衣袖,谁知——
“啊!”
云锦整个人自座椅里跳起来,双手不断拍打胸前衣襟。
竟是全湿透。
姜僖刚刚一不小心,把满满一杯盏的滚茶打翻,茶汤四溅,云锦半边青绫薄袄被打湿。
大片茶渍涂在袄裙上,当真刺眼的紧。
客套的笑容已渐自云锦脸上剥落,她眼神忿忿望向姜僖。姜僖敛了眸底浅笑,抬起削尖下颌,回身,急声关切道:“云锦姑娘没烫着你吧?都怪我一时不甚打翻茶盏,万请你见谅。”
闻言,云锦拍打的动作顿住。
胸腔鼓荡一股怒气,只想把滚烫泼在这张娇花面上。
可她不敢。
这位姜姑娘虽寻常,以往要整治便也整治了,可现在不行,她毕竟刚救了小皇子,徐世子对她正是看重之时,说不定日后太后那里也会有赏赐。
现下,自己还惹不起。
惹不起,只能咽下。
强行压下翻脸的冲动,云锦神情虽僵硬,语气也硬邦邦的,但话却是伏低做小:“不关姑娘的事,是奴婢粗心大意,没能躲开。”
到底还有些委屈。
姜僖不好意思皱了皱鼻子,温声道:“到底是我不小心。现下虽入四月,天儿也转暖,但浸过水的衣裳穿在身上还是太过寒凉,云锦姑娘若不介意,便随我入内换上一身干净衣裙。”
衣裳湿漉漉贴身上确实透凉,一阵风吹过,云锦不禁打了个寒颤,因而也只略一犹豫,她就答应了姜僖的提议。
自东间换好衣裙,云锦目光来回在她自己和姜僖身上打量,满眼疑惑。
她身上衣裙竟是和姜姑娘之前所穿一模一样。
至于姜僖……
沾湿衣袖的姜僖换上了一身男式长衫,发髻也梳了成男子式样。
“为行路便利,我便备了几身男子衣裳。且因到此不久,也只在成衣铺子买了两身女子衣裙。不周之处,还请云锦姑娘见谅。”姜僖笑眯眯解释,没有半点窘迫尴尬。
“无碍。”云锦想问什么到底忍住,低眉屈了屈膝,道,“时日不早,奴婢这就回去复命了。”
姜僖亦未挽留,把人送至门外。
忽然。
“云锦姑娘请留步。”姜僖说完不等对方回音,就快步回屋。
须臾,她手捧一方黑沉木盒,走至门外。
“今日多谢姑娘相送,已是感激不尽。”姜僖把木盒捧至云锦眼前,神色恳切,“后又失手弄湿姑娘衣裙,让你受惊,我心下实在愧疚难安,区区一点心意,望姑娘一定要收下。”
云锦刚要摆手拒绝,姜僖已将木盒塞进她手里:“云锦姑娘不收,难道想让我日日不安么?”
看姜姑娘衣着住宅,应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若不收就拂了她脸面,日后万一她得了太后青眼,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要为难自己,自己一婢子又能如何?势不由人,手下吧,看不上眼也可以给其他小丫头,或者扔角落里都可。
云锦迟疑间,姜僖已回身进门,转眼黑色木门已被关上。她也不再犹豫,抱着盒子上了马车。
三个灰衣年轻男子自巷子拐角现身,目光紧紧锁在行驶的马车上,若有所思。
“老大,咱们不追上去么?这人眼看就跑远了。”其中一个男子皱眉催促。
“老大,三儿说得有理,您还有疑虑?”另一个男子附和。
被叫做老大的男子皱眉沉思,半晌儿方沉吟开口:“二子,你看刚才上马车的姑娘和之前是不是同一人?”
云翘姑娘只跟他们粗略描述了一遍目标人物的形貌特征,就算又给了画像,但重点也在衣裙样式和颜色上,对于最为重要的面部特征,则较为模糊。
他总觉得刚才那姑娘不若先前单薄羸弱。
二子虽疑惑,但还是认真思索了下,斟酌回答:“从衣裙和身形上看,是一个人。只不过发饰略有改动……”
三儿嗤笑打断:“女人家整理仪容,重梳发式有何奇怪。还是赶紧把人拿下,好完成王爷交代的任务。”
老大也迷惑了。
不过时间不等人,马车行程快,再磨蹭下去,只会把人丢了。话说回来,万一弄错人也没关系,不是还有这个地址在么,也能交差了。
想通后,他向二子和三儿使了个眼色,先一步往马车前行的方向追去。
他们却不知道,已经有两个黑衣劲装男子先他们一步追上去。
那追去的人自是缀了姜渊一路的尾巴。
他们尾随姜渊至此,亲眼见他翻墙而入,因为他们只有两人,只好守在此处,等待同伙前来援助,不敢贸然行动,就怕打草惊蛇让人再一次逃脱。
却不想,有人带了装有证据的木盒乘车离去。
这怎么行!
万一里面真有证据,那么大人肯定危险了,甚至连大人上头的王爷也要吃挂落。
刚才送那姑娘出门的小子是他属下吧?是打算把证据交托给其他人呈给皇上吗?
大人交代过,杀他不是最要紧的,毕竟他身份贵重,杀了会有大麻烦,因而杀人是最后的选择。
而截住证据才是他们此行的关键。